我不喜欢银杏。以她的长相,我经历的只有痛苦。前夫出轨,离婚,早产,大出血...没有记性就好。
银杏是我女儿,八月出生。但是看到她和前夫长得很像的脸和表情后,母爱就一度成为一种套路的叙述:我只负责在阿姨照顾她的时候抚养她。情感给予,拥抱,摇篮曲,我无能为力。
我第一次抱她的时候,银杏九个月大。姨妈不在的那天晚上,她发高烧。我慌了,赶紧喂了退烧药,然后解开她的衣服,用酒精和温水一遍又一遍地擦拭她的额头、腋窝、手和脚,让身体降温。两个小时过去了,烧终于退了。银杏从昏迷中醒来。她睁开眼睛,左脸颊有一个像父亲一样浅浅的酒窝,小嘴呢喃着却清晰地吐出两个字:“妈妈!”
那一刻,我的眼泪不停地从眼中涌出。我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不停地对银杏说:“对不起。”
我终于开始当妈妈了,虽然她看起来和前夫几乎一模一样,但她像她爸爸一样让我失望。
我希望她安静,但她最爱的是漫无目的地从巷子一头冲到另一头,像风一样奔跑。
我希望她有礼貌,但她说话总是简洁,“命令式”的,喜欢用一个动词:带过来,走开,等等。
希望她能懂得分享,但是每次我拿两个苹果问她“哪个给你,哪个给妈妈?”她总是伸出双手,拿着两个苹果。对比了一下,她把小的给我,嘴角带着狡黠的笑容:“反正你会让我吃大的。”
这样一个疯狂、粗鲁、自私的女孩怎么会是我的女儿?
可能我自己也不是一个好妈妈。虽然我是小学老师,学过幼儿心理学,知道哪些话不合适,甚至对孩子有害,但是生活就是生活,在理论和理想上都远非完美。
我常常脱口而出对银杏:“人家说穷人家的孩子早懂事了,你却好,就像你父亲一样,只贪图别人的照顾,只想享受别人的宠爱,却不知道付出。”
银杏没见过父亲,前夫一离婚就移民了。她每个月都会寄一张汇款单和一张明信片来表明她已经履行了作为父亲的职责。我知道我很生气,对自己没有信心。如果有一天我发现她和她爸爸一样没心没肺,我可能一开始就建立了疏远的母子关系,不会再伤害我第二次。
我无法走出阴影。我和银杏生活在婚姻失败的阴影下。她不知道细节,但她真的觉得我很尴尬。
银杏12岁的时候,我们接到了拆迁通知。花楼街卖给了开发商,我们在更远的地方有一栋新房子在建。这个消息让我如释重负。街角的银杏树是我和前夫之间的爱情树,因为它代表“永恒”。每次离婚后都觉得丢人。现在也逃脱不了被感动的命运。对我来说,看不见它是一种解脱。
走的前一天晚上,我托运了银杏的行李。她的行李是她自己打包的,除了衣服其他值钱的东西都放在一个粉红色的小盒子里。我知道这个小盒子,是银杏6岁时点燃的生日礼物,有一把小钥匙。
打开盒子,我感到一阵眩晕:里面全是银杏园,深秋最红的银杏叶,白净如水晶。
银杏拨弄着心形的叶子和椭圆形的果实,伤心得像个大姑娘:“妈妈,这是我每年秋天捡的银杏叶。我是银杏,一年一年的长大,一年一年的结果。但是,总有一天,我会离开这棵银杏树,离开这个家,离开你。”
眼睛突然变得湿润,心里也堵得慌。我不是一直想要一个特别文静优雅,有点忧郁气质的女儿吗?但现在,我宁愿她还是以前的她,没有经验,没心没肺,似乎永远长不大。
带锁的抽屉最下面是她前夫每年寄来的明信片。
时隔多年,我终于又一次确信,银杏树真的代表了永恒。
银杏会一天天长大,一如既往的越来越像她爸爸。她是我爱情里的*药,我只好咬着牙吃了,然后把生活的琐碎和辛劳塞进黑暗的箱底,尽我所能照顾这个孩子,照顾这个孩子。爱情的*,只有爱情才能化解。
除了爱她,我别无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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