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吴永亮片/网络
今年6月14日，农历五月初五，端午节。近期，全国上下齐唱“万水千山‘粽’是情”，人们相互之间祝福话语不断在变，粽子内容、外形乃至外包装也“粽”是不断在变，但万变不离其“粽”。
看到齐鲁壹点发出征集“艾粽飘香的季节，书写端午的味道吧”就有点按捺不住内心小激动。作为齐鲁晚报·齐鲁壹点青末了副刊签约作家，光拿聘书不干活不是我的风格。
于是，浸泡了一晚上思路，包出以下篇章来，不知合不合您的胃口。
提起粽子，究竟是为了纪念屈原还是伍子胥，抑或是祭奠曹娥投江寻父还是秋瑾女侠起义，这些不属于本文重点。本文就是来聊聊我老家包粽子的一些繁琐小事。
不管咋讲，粽子离不开糯米，糯米脱胎于糯稻。
年1月，我出生在江苏溧水杭村吴家生产队。
当时我们村，二三十户人家，老老小小一百余口人，水田百十亩，平均摊到人头每人不足一亩。粮食成为生产第一要务。
按毛泽东同志在《湘江评论》发刊词中所说：世界上什么问题最大？吃饭。的确如此，民以食为天嘛。当年生产队主要种植籼（xiān）稻、粳（jīng）稻。在我老家，一直把粳念作更，直到今天。
籼稻、粳稻产量高，糯稻虽然价格比前两种高出一大截又受大众欢迎，但其产量较低，综合考量还是少打糯稻的主意。为了最大限度填饱肚子，生产队只能一压再压糯稻的种植面积。
我们队，一般种植几亩田的糯稻。秋收之后，卖给国家一部分，留下来年种子和生产队作机动的几百斤，其余糯稻被集体加工成糯米按人头分到各家各户。为什么集体加工？原因在于各家去加工，还不够塞机器缝，费电费工费钱。生产队机动，说出来你可能都不信。那时，每到秋收时候，晚上顶着大月亮抢收抢种是常有的事。即便天黑伸手不见五指，必要时也要点煤气灯夜战。每到这个时候，我们就盼队长一句话：谁谁和谁谁去烧糯米饭。此言一出，人人脸上都能渗出油光来，干起活来嗷嗷叫，脚踩得脱粒机呼呼转，掼桶（四方体，大口朝上，人们双手抓起割下稻把子用力砸向桶角，使其稻谷脱落）甩得咣咣响。那晚上干到半夜三更都没有人叫屈。一顿糯米饭夜宵，能省下大多数人第二天的早餐。
分到各家各户的糯米，充其量也就几十斤。这几十斤弥足珍贵，一年大致派两次用场。第一次是当年小年（腊月二十三）晚上，煮糯米饭，烧几个蔬菜（如豆腐、白菜），请灶老爷饱餐一顿后，打着饱嗝上天向玉皇大帝汇报这家人全年工作。糯米饭说是为了粘着灶老爷嘴，不让他随便张口乱说，只有频频点头连连竖大拇指点赞的份儿；蔬菜就是图个肃静，还有就是怕上了荤菜让灶老爷吃后油嘴滑舌把不住好坏。想想那天晚上，往天宫去的道该有多堵，别说全世界就咱中国，也得四五亿家庭吧，那就得四五亿位灶老爷。不提前订好返程票，年三十恐怕灶老爷回不到主人家来反馈意见。
灶老爷吃没吃，咱们不知道，但烧了纸钱、念着“灶老爷啊，一年到头，大人小孩磕磕碰碰不老少，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还请你老人家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之后，我们就会敞开肚皮甩开腮帮子逮起来，哪顾得上品味，哪来得及细嚼慢咽？
当天晚上，一般会煮得多一些糯米饭，因为要剩下一些留作它用。剩下糯米饭凉透后，盛进洗干净的瓦盆里，撒上酒曲子并搅匀，轻轻盖上箅子。糯米酒酿造时间七天，七天之后，也就是大年三十那天吃团圆饭，饺子就糯米酒越喝越有。那年头打糯米糍粑，只是听老人们说说，没见过。宽绰一点，元宵节那天能用石臼舂些糯米粉，包元宵，也是稀罕事。
全年第二次与糯米打交道，那就是下年端午包粽子了。
端午节头一天晚上，家家都把存放半年多的糯米挑选干净，淘洗并浸泡一宿。第二天一大早要把糯米捞起沥干。五月初五那天下午，生产队给妇女们放假回家包粽子。那时的粽子，包的是百分之一百的糯米，不掺其他枣子、蛋黄一类东东。不是不想掺，怪就怪没那些东东可掺。
粽叶大都是上年用完后洗干保存下来，为了省钱。也有用屋后面冒出竹笋皮（后来知道那叫箨，箨读tuò）。不过，那箨宽度蛮够，但长度差点，还有就是柔软度也很难达到包粽子技术要求。粽叶实在不够就买个毛把钱的新粽叶贴补。新粽叶来自几十里外石臼湖边芦苇荡，家门口野芦苇叶细条条派不上用场。新粽叶包出粽子清香味远比陈叶包出来强不知道多少倍。
包粽子时，先把叶子围成圆锥形，填上一小撮糯米，用筷子捣实，再续上一些糯米，再捣，最后用稻草或细绳缠紧。我们小孩也不闲着，从河边滩地、沟渠坡坎掐回一些有半个小拇指宽的一种绿草，织成手掌大小的袋子，并留出一个小口。这里妈妈会“借”给一点糯米，装进那袋子里。那草叫什么名字记不得了，也不太好找，但每个小孩都有自己秘密基地，所以不用担心找不到。
说到这，我跑个题，那就是粽子的粽，从米从宗（表声）。其实笔者想来，取“宗”表声，还有另外一层更深次意思，那就是祭奠列祖列宗，发扬先辈留下美德宗旨。粽子青色的外包装，洁白如雪的内饭团，综合起来就是一清二白。想必是古人以此教育后人做人做事吧。端午之端除了开端之外，还暗藏着“端庄、端正”的意思。再往深处琢磨，纪念的那些伟大人物，个个不都是一清二白的典型代表吗？
粽子与咸鸭蛋那是标配、绝配。如今真空包装的各式各样咸鸭蛋，也流油，但就是少了小时候那个味。我们家腌的鸭蛋，只只有油，那油滋润润、亮旺旺，但不往外淌，咸鸭蛋的白有沙口，爽歪歪的。
我们家那个咸鸭蛋，闻名方圆好几里，小声告诉你吧因为有偏方。这偏方最主要靠的是我屋后那片黄泥堆。黄泥到处都是，但我屋后那片黄泥堆，黏性恰到好处，别的地方总是差那么一点劲，现在想想可能含矿物质成分比较特别。中学老师还用猪肉跟我换过黄泥。那黄泥制作的手枪，多年后都不开裂不变形。
那时家家都养几只鸭，生下蛋与鸡蛋一道换个油盐酱醋。不过，端午节前一个月，鸭蛋就不卖了，而是攒下来准备腌制。腌的时候，先把鸭蛋洗干净凉干。与此同时，把粗盐粒子揉进黄泥里，让每个鸭蛋在黄泥里打滚，随后一个个摆进坛子里，再一层层叠放……
端午节那天晚上，灶膛里架上硬柴（枣树、桃树等），把粽子（还有我们编织的像青蛙肚子小粽子）、咸鸭蛋放进锅内煮起来。觉得时候差不多，先把鸭蛋捞起来，粽子还得继续经受沸水的煎熬，直到下半夜。那个时候，家家厨房灯火通明，户户都染上艾草味，满村尽飘粽子香。你别说，那粽子防腐，好几天不坏。
一般小孩都经受不住困劲的折磨上了床，有一些意志坚定者会坚持到最后胜利，粽子煮熟后先下嘴抢个先，哪怕嘴烫起泡也在所不惜。
每到端午节，一般家庭都会备上一点红砂糖、白砂糖。像我们家条件差点，只能买个二三两红砂糖走走形式，过过嘴瘾罢了。
第二天，人们都是解开小绳或稻草，再剥开粽叶，用一根筷子插进雪白粽子里，咬一口咸鸭蛋，就一口粘有砂糖的粽子，甜甜的、咸咸的、软软的、糯糯的，那个恣儿啊，无法用语音来表达。吃鸭蛋也是有讲究的，一般人都是把带空那头磕破，然后用筷子挑着吃。先吃白，偶尔带点出油的黄，等蛋白吃净了，再慢慢地品食那油黄。吃到最后，会用筷子抠，抠得蛋壳由青发白，透亮照人。甚至打开蛋壳，用舌头去舔那丝丝咸味。有的蛋壳开口很小，到了晚上抓几只萤火虫放在里面，倒扣在桌子上，什么叫晶莹剔透，那就是了。
吃完了，那粽叶是不会也是不能带米粒的。大人不允许浪费，要是发现不舔食干净，一个“板栗”就会从天而降。再说孩子们也舍不得那美味。而现在你看看垃圾箱里，哪片粽叶上不都是星星点点白米粒啊。
就这还不算完，打开的粽叶集中回收，泡在锅里，用温水煮，把那叶子上糯米黏汁清洗到锅里用于煮拌猪食。奶奶对我说过，曾经用那锅水放上野菜叶，给全家人做糊糊喝。
想当年，吃粽难，难于一年只与粽子钟情相见一次，而如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当然也有多一天的年份）只要你想吃那一口，天天“粽”能与你相约。
今天，粽子内容随着人们胃口在变，随着食材不断丰富在变，但不变的是那清香青色粽叶，不变的是粽子包裹着白色糯米，不变的是粽子“一清二白”那份做人标准，还有维系传统文化细绳子紧紧捆扎。
壹点号吴永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