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果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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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世界那一剑的风情中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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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第三章天地搜*针


  老萧今年已七十三岁了。


  平时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以快进棺材的糟老头,可是工作一到他手上,整个人就变了,变得精神抖擞,变得仿佛只有四十岁,变成一位“专家”。老萧姓萧,名百草,是“件作”行中的断轮老手。


  他就住在离地牢有两条胡同远的一幢独房子里,他住的地方,也同时是工作的地方。


  他的工作就是解剖尸体。


  所以他住的地方,白天都很少有人敢去。


  现在是晚上,残秋的夜晚,秋凤萧索。


  除了风声外,大地一片寂静。


  风从远方吹来,凤中仿佛还带有雁的鸣嚎。


  雁声凄愁,秋意更萧瑟。


  秋,本是声的世界,雁声正是秋声中的灵*。


  朱绿和马尸已到了老萧的家,各自停放在长台上。


  老萧一脸倦容,神态却异常落寞,他已快眯起的双眼直盯着长台上的朱绿。


  “他是一位好人。”老萧的声音也很落寞。“他时常三更半夜带着酒来找我,他的用意我知道,他并不是来找我喝酒,他是专程来陪我。”戴天在听,他只能听。


  “你知不知道活到我这种年纪的人,最怕什么?”


  他不等戴天说出,自己就回答了。


  “寂寞。”老萧苦笑。“可是往往陪伴我们的,都是寂寞。它似乎己成了老年人的专利品。”——寂寞,实在是一种很要命的无奈。


  “年纪越大,朋友越少,我更是几乎一个都没有。”老萧脸上的落寞更深了。“又有谁愿意去接近一个时常解剖尸体的老人?”这是实情,也是做“件作”的悲哀。


  这种悲哀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悲哀。也是一种很无奈的悲哀。


  “年纪越老越寂寞,越寂寞就越睡不着。”老萧仍然盯着朱绿。“所以他时常来陪我,一来就是到天亮。有时甚至陪我到吃过中饭,通常都是他请我到外面饭馆去吃的。”老萧伸手抚摸着朱绿的头发。


  “你的头发还那么黑,不像我的,都已全白了。”老萧说:世事真是如白云苍狗。“老萧缓缓地弯下腰,从长台下拿出一个皮箱子,缓缓地扫开。箱了里摆着很多种精致的工具,也有很多奇奇怪怪的瓶子,瓶于里放的是各式各样的药粉。老萧打开箱于后,双于就捂着脸,用食指、中指、无名指揉着眼睛。”我从没有想到有“一大会解剖你。”“萧老,挺得住吗?”戴天关心地问。


  “这是我的职业,”老萧挺直腰杆。“我还不至于脆弱到不能下刀。”


  老萧拿起一把很薄的刀,目光停留在朱绿的眼睛上。“不管你的死因是什么,只要是世间有过的,我都能将它找出来。”一把薄刀,一只稳定有力的手。


  锐利的刀锋,在灵活的手指控制之下,闪动着惨白色的光芒。


  刀锋划下,皮肉外翻,血浆立刻涌了出来。


  紫黑色的血!血虽未凝结,已将凝结。


  老萧落刀的地方,正是朱绿腿上断裂的地方。


  肌肉一剖开,碎骨便露了出来。


  四周虽然点着八盏孔明灯,戴天却还是觉得有一股阴森森的感觉,空气中充满了一种令人作呕的尸臭气味,混合着各种药香,形成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味道。如果不是身历其境的人,还真无法体会出那种味道的“恐怖”。


  这种“恐怖”的味道,是戴天第一次闻到,解剖尸体也是他第一次见到,他已偏开了脸。一个时辰过去,两个时辰过去。


  残秋的夜晚,虽然很寒冷,戴天的颅头上已冒出了汗珠。


  老萧却是连衣衫都湿透了。


  空气中又多了一种味道。


  汗臭味。


  戴天实在想溜出去呼吸一下新鲜空气。


  可是他不敢,也不能。


  这事事关重大,万一有了个差错,他是无法向杨铮交代的。


  还好这时,老萧已停了下来。


  “找到了死因没有?”戴天急问。


  “他在摔下去之前就已死了。”老萧一脸倦容。


  “这么说他是被人扔下去的?”


  “嗯。”老萧点点头。“是中*死的。”


  “什么*?”


  “不知道。”


  “不知道?”


  “咽喉并没有异样,显见那种*药不是从喉咙进入。”


  “不是由喉咙进入,就一定是由暗器打出来。”戴天问:“你可曾发现伤口?”


  “没有。”老萧说:“他全身上下除了摔伤处,再也找不出任何伤口来。”


  戴天忽然想起杜无痕他们。“是不是由皮肤进入?”


  “不是。”老萧肯定他说:“如果由皮肤进入,肌肉一定会有迹象。”


  “这么说无法找出他的死因了?”


  “找得出。”老萧说:“我还没有解剖内脏。”


  “内脏也要解剖?…”要,一宁要。“老萧说:“内脏再找不到的话,就剖开他的脑袋。”脑袋如果也剖不出结果,他还要剖什么地方,老萧又埋头解剖尸体。


  肠子、胃、肝脏、肺,都已被取出,堆在一,旁,然后老萧就从肠子检查起。


  他是不是还会将这些东西放回原来的位置?戴大实在怀疑。


  并不是任何人都有这种机会看到一个人身体内的内脏,在戴天来说这也可以算是一种幸运。这种幸运他却宁可不要。


  内脏很快地就解剖完。


  答案还是找不出。


  于是老萧接着又开始解剖朱绿的脑袋。


  这时的情景,戴天更不敢看,晚上吃的香菇炖鸡,差点呕了出来。


  他实在很佩服萧百草。解剖尸体就跟杀鸡一样,而且今天的对象,又是他的好友,如果换做自己,戴天知道他自己的话。时间已不知过了多久,老萧突然松了口气,放下小刀,他满头汗珠如雷雨般地滴落地面,神态已非常疲倦,一条腰更弯了。——到底他已是个老人。


  他瞪着一双看来已昏花的老眼,望着戴天,“脑袋壳上有三个很小的针口。”


  “有多小?”


  “比绣花针刺出来的还小。”老萧坐了下去。“我反复检查到第三次,才”现到这三个针口。”“比绣花针还小。“戴天沉吟道:“那是什么暗器?”“暗器上并没有淬*,它是由朱绿的头顶上打入,直接射入大脑。”老萧说:“朱绿是立即死亡的,一点痛苦都没有。”“有针口,就一定有暗器。”戴天问:“暗器呢?”


  老萧摊开左手掌。“在这里。”


  戴天接过来一看,发现它竟然比芒刺还要细小,三根小针全是淡蓝色的。


  “这么小的针,用手一定发不出去。”


  “对。”老萧说:“它一定是用机关发射的。”


  戴天已走了,带着那三根细针走了。


  朱绿的内脏已全部放回去,伤口也已缝起。


  萧百草静静地坐在一旁,望着长台上的朱绿。


  “这么小的针,到底是用什么样的机器盒子,才能发射出来?”


  窗外阴影中,突然有一人冷冷他说,“是用天地搜*盒发射的,那三根针,就叫天地搜*计。”这时天已将亮,未亮。


  大地间有雾,浓雾。


  雾由空气间凝结出来。


  浓浓的晨雾轻巧地、柔细地为树木、花草、小路糊上了一层珠泪,也沾湿了藏花的发梢、眉际、衣衫。藏花坐在地上。坐在老盖仙的坟前。


  这里是“传神医阁”的后山,也是医阁专门埋葬死人的园地。


  藏花在天未亮的时候,带着酒来到这里,然后她就座在老盖仙的坟前喝酒。


  喝一杯,就洒一杯在坟墓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酒逐渐地从瓶中消失,豪意逐渐在藏花的胸中升起。


  很快地,带来的三瓶酒已光了。


  藏花喝了一瓶半,一瓶半洒在泥土里。


  藏花站起,拍拍身上的泥尘,然后望着刻有“老盖仙之墓”的墓碑,笑着说:“老盖仙,今天就喝到这里,待会儿我还有事要做,改天再来陪你喝。”墓碑无语,也无声,大地却有声音。


  声音由山路远处传来。


  那是唱山歌的声音,至少有二人以上的合唱。


  谁会这么一大早地上这儿?


  莫非他们也怀着和藏花相同的心情?


  来这儿是缅怀亲人,或是故友,他们为什么那么愉快地唱着山歌?


  这些问题,很快地就有了答案。


  四个人,轻松愉快地抬着一副崭新的棺材,由山脚下一边抬着,一边唱着山歌,快步地走过来。原来是抬棺工人,难怪他们有心情唱山歌。


  藏花笑笑。棺材里躺着的又不是他们的亲人,跟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当然有心情唱歌。“早,大家早。”藏花也愉快地扣“着招呼。”早。“工人们愉快地答着。”这么早就开始工作了?”“早入土,早投胎。“工人们将棺材停放在一个空位上。

然后拿起工具,开始挖掘。”这一次埋的又是谁?“藏花好奇地问。”是个妞。”“听说长得很漂亮!”“是王府里管花园的。”“听说是由扶桑请来的。“因景小蝶。藏花望着棺材,昔笑。不管她生前是奸细?还是大英雄?死后也只不过是*土一杯而已。这就是人生。她摇摇头,转身顺着小路走下去。

这条小路还真陡,既然有心开这条路,为什么不开平一点,开大一点,空手走着,还无所谓,只是苦了那些抬棺材的人。藏花边走边想着。突然,她停住了脚步——抬棺材的人?这么陡的小路?藏花回头望向坟场。刚刚那四个人抬着棺材上来时,一点吃力的感觉都没有。为什么,是不是他们已抬习惯了?再怎么习惯,尸体总是有重量的,奠非……藏花注视着山顶,神色逐渐凝重了起来。四”这是天地搜*针。“杨铮望着三根细小的针。”天地搜*针?“戴夭惊讶他说:“出必见血,空回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


  “是的。”


  “天地搜*针的掌故我知道,据说是个不会武功的人制成的。”戴天说。


  “天下有六样最可怕的东西,这天地搜*针就是其中之一。”杨铮说:“制造这暗器的人,也是位武林世家的子弟,叫做周世明,他的父亲就是当时极负盛名的南湖双剑。”“据我所知,制作这暗器的人,一点武功也不会。”戴天问:“南湖双剑的儿子,又怎会不通武功,难道传闻有误?”“戴兄听到的传闻并没有错。”

杨铮笑了笑。“这周世明的确不会武功,只因他从小就患了一种极奇异的软骨麻痹症,”但不能习武,而且根本连站都站不起来。“戴夭静静地听着。”他们家里一共有五兄弟,周世明排行第三,他的智慧本比另外四个兄弟都高得多。“杨铮说:“无奈身子残废,眼见他的兄弟价:都在江湖中成了大名,心里自然难免悲愤,就发誓总有一天要做件惊人的事给另、人看看。”


  “他的兄弟莫非就是昔年人称‘江南四义’的四位前辈?”


  “是的。”杨铮说:“这位周世明终年缠绵病榻,除了看书之外,就以:体为戏,他不但天资绝顶,而且一双手更巧得很,据说他住的那间屋子里,到处都是极灵巧的消息机关,而且仿效诸葛武侯的木牛流马,做出许多可以活动的木人。”


  “这屋子想必有趣的很。”戴天笑道:“若非这位周公干早已物故,我真想去拜望拜望他。”“有一年他以木头削成了一个机簧匣子,要他的兄弟去找个巧手的铁匠来同样打造一个。”杨铮说:“他兄弟以为这又是他的玩具,也未在意,就替他在姑苏找来个当时最有名的铁匠,叫巧手朱。”


  杨铮歇了口气,接着又说:“这巧手宋在周世明那屋子里——耽就是二年,谁也不知道他们在屋子里干什么,只不过周世明每个月都令人将一笔数目可观的安家费送列巧手宋的家里,所以巧手宋的妻子也就很放心。”


  “她只怕不知道这些钱就是周世明用来买她丈夫的命的。”


  戴天叹了口气。


  “不错,二年后,巧手宋一走出那屋子。就倒地不起,据说是因为心力交瘁而亡,但真相如何,谁也不知道。”杨铮说:“南湖周家在当时也是财雄势大,赫赫有名,所以巧手宋的家人也不敢追问。”


  “巧手宋既然知道制作天地搜*针的秘密,周世明自然绝不会让他再活在世上。”戴天说:“他只怕就是为了天地搜*针而死的第一个人了。”“过了半个月,周世明忽然发了很多帖子,将当时最有名的几位暗器高手部清了来。”杨铮顿了一下,接着又说:“那天正是中秋,月色甚明,江湖中人看在江南四义的面子上,到的人可不少。”


  他说:“淮知酒过三巡之后,周世明竟忽然要求侯南辉来和他一较暗器。”


  “侯南辉?”戴天问:“可是人称‘八臂神猿’的侯南辉?”


  “是的,此人不但全身上下都是暗器,据说同时可发出十二种暗器,而且接暗器的功夫也出类拔萃,宛如生着十二只手一样,实在可称得上是武林中一等一的暗器名家。”杨铮说:“这样的人怎会肯和一个残废来比暗器,何况他又是江甫四义的朋友。”


  “就算赢了,也没有什么光彩。”


  “大家也以为周世明是在说笑的,谁知周世明竟非要和侯甫辉动手不可,而且还说了许多很尖刻的话,逼得侯甫辉脸上渐渐挂不住了。”“后来呢?”


  “后来非但侯南辉死在这天地搜*针下,还有几位暗器的高手也一齐送了命,”杨铮说:“大家明明知道暗器是从周世明手里一个小铁匣子里发射出来的,竟偏偏就没有一个人能闪避得开。”


  “周世明好*辣的手。”戴天说:“他从小残废,性情或许偏激古怪,但南湖双剑和江南四义难道也不管他?”“那时南湖双剑兄弟二人都已物故,江南四义却别有居心。”


  “什么居心?”


  “他们见到自己的兄弟有如此厉害的暗器,竞也想借此树立南湖周家的威名。”杨铮说:“他们却未想到,这么一来,江湖中人人都将周家视为公敌,谁都不愿意这种暗器留在周家兄弟手里,因为大家部伯他们用这种暗器来对付自己。”


  “尤其是那些平时和周家有些过节的人。”戴天说:“知道他们手里有如此歹*的暗器,只怕连晚上都睡不着觉。”“所以这些人就先下手为强,想尽各种方法,将江南四义——除去,又放火将周家烧得于干净净,周世明也葬身火窟之中了。”“活该。”戴天骂了一句,接着又问:“那么后来这天地搜*针又落到什么人手里?”


  “谁也不知道这暗器究竟落到谁的手里,因为无论谁得到它都万万不肯说出来的。”杨铮说:“但每隔三五个月,江湖中总有个人死在这天地搜*针下,持有天地搜*针的人,也并不能保持太久,因为只要有一丝风声漏出,就会有人将暗器夺去,将他的人也杀死。”


  “如此说来,这天地搜*针岂非已变成不祥之物了?”


  “不情,数十年来,这暗器也不知易手过多少次,得到它的人,总是个得善终。”杨铮叹了口气。“直到多年前,这暗器忽然销声匿迹,想必是因为这次得到它的人,并没有使用它。”


  他接着说:“是以这一代的武林豪杰虽然仍时常都会听到有关天地搜*针的传说,甚至还有许多人知道它的形状和威力,但却没有一个人真正瞧见过它。”“如此说来,朱绿的运气倒不惜了。”


  “此次想必青龙会已决心对付我,所以才设法将这大地搜*针弄来。”


  “这就更奇怪了,青龙会既然辛辛苦苦地将天地搜*针弄到手,为什么又随随便便地用在朱绿的身上?”“这也许是未绿已见到他不应该见的事情,或者他们情急之下,不得已才用天地搜*针?”“见到不应该见的事?”戴天沉吟道:“这件不应该见到的事,一定是发生在竹屋里,而朱绿撞见了。”杨铮点点头。


  戴天突然不说话,他里着窗外沉思。


  “天地搜*针的制作之精巧,发射力量之猛,实在不愧为‘暗器之王’四个字。”杨铮忽然说,“当今武林中儿件有名的暗器,和此物一比,速度至少要相差两成,而暗器一物,决胜伤人,就在一刹那间,纵然是毫厘之差,也差得太多了。”


  “比起‘情人箭’?”戴天问。


  “情人箭的恐怖,并不在速度,而是它的腕力。”杨铮口答:“大地搜*针发射后,天下却无一人能闪得开。”他接着又说:“听说天地搜*针一发就是六六三十六枚,朱绿只尝到其中三枚而已。”


  “还有三十三枚留在竹屋?”


  “是的。”杨铮注视着他。“对付朱绿,三枚就已够了,可是你不同,也许三十三枚都会请你。”“或许用不着三十三枚!”戴天笑笑。


  “你决定要做的事,我也无法动摇你的心意。”杨铮淡淡他说:“此去‘竹屋’,必是危险层层,你要小心。”“我会的。”

正文第四章血鹦鹉


  雨后的星星,更清晰、更明亮,更惹人怜爱。


  藏花从小就喜爱星星,常常对星星怀着一份童稚的幻想、童稚的梦境、童稚的喜悦。


  今夜的星星不但繁多,而且是雨后的星星。


  下午的一场雷雨,为大地带来了一股清新,也为藏花带来了一些困扰。


  雨后的小路,泥泞满布。平时已经够难走了,何况是雨后。


  藏花好不容易战胜了小路,登上医阁的后山头,她伸平双手,扭了扭腰,仰天吸了口气。今夜星光轻柔地洒在山头。


  藏花凝望着早上刚埋下的固景小蝶之墓——四个人抬着棺材,那么轻松地走上山头。


  这意味着什么?


  棺材里没有尸体?


  抬棺工人是深藏不露的高手?


  这个问题,只有掘坟开棺,才能够找到答案。不管答案是什么,显见得“传神医阁”都有牵连。如果因景小蝶的坟有问题,那老盖仙的是不是也……?


  藏花望着老盖仙的坟。如果他的坟也有问题,这整个坟场难道……


  藏花不敢再想下去,她甩甩头,但愿是自己多疑的。


  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坟已掘开,棺材已露出来。


  这是揭开秘密的重要时刻,藏花的手竟然有些发抖,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天寒的关系?棺材盖居然没有上钉,藏花眉头微皱,她伸出双手,轻松地将盖子移开。


  星光窜人棺村里,照亮了因景小蝶的衣裳。


  只有衣裳,没有尸体。


  棺材里果然是空的。


  尸体到哪里去了?


  医阁为什么要埋一个空棺?


  藏花回头望向老盖仙的墓,但愿……


  很快地,老盖仙的墓也已被掘开。


  空的。


  他的棺材里也是空的,也只有一件衣裳。


  藏花的脸色已经凝重了,她望着两个空棺沉思。


  不用说,其他的坟里一定也是空的。


  为什么?


  为什么“传神医阁”要埋下这些空棺材?


  那些尸体又都到何处去了?


  只要住进“传神医阁”的人,不幸死了,医阁一定管埋,为的是那一份愧疚。


  藏花站在山顶,俯视着山下灯火辉煌的“传神医阁”。


  难道在那些明亮的灯火背处,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那是个什么样的秘密?


  藏花突然想起头一次和应无物在小镇酒楼的谈话。


  ——由很远很远的一个东方国度里,带来了一种将人尸体保存起来的方法和秘方。


  ——经过保存处理的尸体,他们称为“木乃伊”。


  ——这些“木乃伊”经过了一些时日,有一天会再复活。


  藏花内心在澎湃,难道……


  难道“传神医阁”也和钟毁灭失踪有关?


  难道它和二十年前的谜案也有牵连?


  藏花的眸子,逐渐明亮了起来,就仿佛雨后高挂苍穹的繁星。


  已近拂晓,未到拂晓。


  黑夜已逝去,天色仍苍茫。


  天上还有星,星却已远在天边。


  朝雾从远山吹来,整条胡同都在雾中。


  “竹屋”也在雾中。


  疏星凄清,烟雾迷离。


  晨雾中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这个人身上的衣服虽然沾满了灰尘,却仍掩不住从他身上发出来的那股威严。


  ——官家的咸严。


  但这个人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威严之色,只有一抹说不出的落寞之意。


  这个人就是戴天。


  他已赶了一夜的路,才赶到这条胡同。


  戴天凝注“竹屋”。


  从外表丝毫看不出危险,但里面却有着令人丧胆的夭地搜*针,说不定还有更可怕的事情。戴天一点恐惧都没有,他只希望能从这儿找出那条龙的尾巴,只要能找着尾巴,就不怕那条龙的头,躲在什么地方了。

他一步一步地朝“竹屋”走了过去,他走得很小心、很戒备,天地搜*针不是开玩笑的东西,随便挨上一枚,就够瞧的。没有事!走到“竹屋”门口,居然一点事都没有发生。


  戴夭松了口气,脸上却有点失望的表情。


  ——难道他希望发生事?


  “竹屋”还是没有动静,只有一些灯光从竹缝间微微透出。


  “竹屋”的门虚掩着。


  戴天用一只手就推开了门。然后他就走了进去。


  一进去,他就愣住了。


  戴天到过很多地方。


  人世间各式各样,奇奇怪怪的地方,他大部见识过。他知道这世上有些地方美丽得像天堂,也有些地方可怕得就像地狱。“竹屋”里是很美,里面每样东西部很美,可是看起来却像是地狱。


  美丽的地狱。


  戴天第一眼看见的是幅图画,画在墙壁上的一幅图画。


  五丈宽的墙壁上,画满了妖魔。


  妖魔!


  各式各样的妖魔。


  有的半人半兽,有的非人非兽,有的形式是人,却不是人,有的形状是兽,却偏偏有颗人心。五丈宽的墙,画的除了妖魔外,还有一只鹦鹉。


  血鹦鹉。


  妖魔们手里都有一柄弯弯的刀,刀锋上都在滴血,滴成了那一只血鹦鹉。


  血鹦鹉振翅欲飞,飞向一个戴着紫金白*的中年人。


  一个很英俊、很温和的中年人。


  妖魔们全在向他膜拜,就像是最忠实的臣子在膜拜帝王。


  难道“他”就是妖魔中的魔。


  难道这个看起来最像是人的中年人,就是魔王?


  血鹦鹉也有它的臣了。


  十三只美丽的怪鸟,围绕着它,飞翔在它的左右。


  十三只美丽的怪鸟身上有孔雀的翎,有编幅的翅,有燕于的轻盈,又有。蜜蜂的*针。


  戴天看呆了。


  屋子里还有张一看就会引人逻思的大床,床旁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有六道莱,六道一看就会流口水的菜,菜旁放着六罐酒,光看瓶子,就知道一定是好酒。这些戴天居然完全没有注意。他的精神都已贯注在墙上的那幅画上。


  他看得实在太出神了,甚至连床上斜倚着一个人,他都没有发觉。


  幸好他总算听见了她的声音。


  娇美妩媚的声音,带着银铃般的笑。


  “你喜欢这幅画?”


  戴夭转头,就看见了一个他这一生从未见过的女人。


  从未见过的美丽,也从未见过的怪异。


  她穿着衣裳。


  一半的衣裳。


  既不是上面的一半,也不是下面的一半。


  她把右边的衣裳,穿得很整齐,左边却是赤裸的。耳上戴着珠环,半边脸上抹着脂粉,发上还有珠翠。只有右边。


  她的左边看来就像是个初生的婴儿。


  戴天怔住。


  怔了很久,他才能再回头去看壁上的图画,画上的十三只美丽怪鸟。


  这次他看得更仔细。


  他终于发现画上的怪鸟也是这样的——半边的翅是蝙蝠,半边的翅是兀鹰,半边的羽毛是孔雀,半边的羽毛是凤凰。她笑了。


  她的笑容温柔如春风,美丽如春花,又仿佛春水般流动变化不定。


  她的瞳孔深处,却冷如寒冰。


  “血鹦鹉。”她的声音也如*驾出谷。


  “血鹦鹉?”


  “国为她本就是用魔血滴成的,围绕在她旁边的十三只怪鸟,就是她的奴才,叫作血奴。”“血奴?”戴夭注视着她。“你为什么要在墙上画这些可怕的图画?”


  “因为我喜欢要人害怕。”她银铃般地笑着。“害怕也是种刺激,常常会刺激得男人们发狂。”——她显然很了俯男人。


  “这些妖魔在于什么?”


  “在庆贺魔王的寿诞。”她伸手指着那温和英俊的中年人。


  “这个人,就是魔王。”


  “魔王为什么这么好看?”


  “对女人们来说,本来就只有最好看的男人才配做魔王。”


  她的眼波仿佛有了醉意。


  戴天的心仿佛跳得很快。


  “十万神魔,十万滴魔血,滴成这只血鹦鹉。”她的声音仿佛也带着醉意。“却只用了九万八千六百六十四滴,剩下的一千三百滴,就化成了这十三只血奴。”“还有三十六滴呢?”


  “最后的三十六滴,都凝成了针。”


  “针?”戴天惊然。“什么样的针?”


  “淡蓝色的针,在一瞬间就可以夺走人的*魄。”


  “淡蓝色的针?”戴天问:“天地搜*计?”


  “是的。”


  据说幽冥中的诸魔群*是没有血的。


  这传说并不正确。


  *没有血,魔有血。


  魔血。


  据说有一次他们为了庆贺丸天十地第一种魔十万岁的寿辰,那一天东方的诸魔和西方的诸魔同时聚会在“奇浓嘉嘉普”的地方。“奇浓嘉嘉普”是个什么样的地方,那是诸魔的世界,没有头上的青天,也没有脚下的大地,只有风和雾、寒冰和火焰。那天诸魔们割破了自己的手指,用身上的魔血,滴成了一只鹦鹉,作为他们的贺礼。


  十万神魔,十万滴魔血。


  据说这只血鹦鹉不但能说出天上地下所有的秘密,而且还能给人三个愿望。


  只要你能看见它,抓住它,“它就会给你三个愿望。据说这只鹦鹉每隔七年就会降临人间一次。现在距离它上次降临人间时,已经有了七年。五”这只血鹦鹉每隔七年都要降临到人间一次?“戴天喝了口酒。”也带来三个愿望?”“只要你能看见它,它就会让你得到三个愿望。”“不管什么样的愿望,都能够实现?”“绝对能实现。“她的眼睛充满了兴奋,又充满了恐怖。”我不信。“你不信?”


  “是的。”戴天说:“这只不过是种传说而已,绝不会有人真的看见过它。”


  “你看着我。”她忽然这么说。


  看就看么,怕什么?


  “我是谁?”


  “你是女人。”戴天笑了笑。“是个很好看的女人。”


  “你再看仔细一点,我是谁?”她的眸中仿佛有股火焰,妖媚的火焰。


  戴天果然很听话,他凑近她,看个仔细。


  “我是谁?”


  戴天叹了口气。“我怎么看,你都是女人。”


  “真的吗?”


  她眼中的火焰忽然熄灭了,忽然充满了悲哀,一种无言的悲哀。


  ——无言的悲哀,岂非更动人心肠,“真的吗?”


  她又重复这三个字,悲哀的眼睛突然流出了泪。


  晶莹的眼泪。


  戴天不觉得心软了。


  一一臼古以来,又有哪个男人能抵得住女人的泪水,戴天又叹了口气,他望着已溢出眼眶的泪水。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满眼都是泪光。


  悲哀的眼神,晶莹的眼泪。


  戴天看得心都快碎了,也快醉了。


  泪光闪动,眼睛却井没有变化,一眨也不眨,瞳孔也不动,仿佛郎已凝结。


  这凝结的瞳孔和泪水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人。


  戴天一直在看她的眼睛;当然也看到了出现在她眼瞳之中的人。


  ——眼睛有多大?眼瞳有多大?


  ——出现在眼瞳中的人又有多大,她的瞳孔中本来只有他的倒影,现在这个人出现,他的影像便消失不见。以戴天锐利的目光,也不能看清自己的倒影,可是出现的这个人,他却看得清清楚楚。


  紫金白玉冠、英俊又温和,他含笑地望着戴天。


  这个人不就是壁上那幅魔画中的那个中年人?


  十万妖魔向他膜拜,血鹦鹉展翅向他飞奔。


  魔中之魔,诸魔之王。


  魔王!


  “魔王。”


  戴天惊讶。


  那个魔王居然从她的瞳孔中走了出来。


  怎么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戴天愣住,整个人仿佛变成了画中人。


  她的脸仿佛在浮动,就宛如是烟,又宛如是雾。


  从她瞳孔中走出的那个人,也仿佛在浮动。


  烟散,雾消。


  她也不见了。


  “他”却坐在她方才坐的位于上。


  戴天终于看清楚了“他”。


  “他”面如玉,手也是一样,“他”在笑,笑容温柔而高贵。


  “魔王……”戴天兴奋他说。


  能够看见魔工的人,这世上有几个?


  能够看见魔王的人无疑也是一种光荣。


  魔王在笑。


  戴天望着他,欲言又止,他真想问问魔王,“奇浓嘉嘉普”是在什么地方?传说中的那只血鹦鹉真的能给人三个愿望吗?魔王即使不像传说中的那么会彻地通天,无所不知、无所不能,最低限度总可以告诉他血鹦鹅的秘密吧!“朕知道你心中有很多问题想问我。”魔王竟真的能看穿了他的心。他的声音也温柔如女子,却又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威严。戴天不知不*地点头。


  “你很想知道血鹦鹉的秘密?”魔王笑着说:“你想知道‘奇浓嘉嘉普’在何处?”


  “是的。”


  “你站起来。”魔王已站了起来。“跟我来。”


  戴天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魔王转身,向壁画走过去。戴天只有跟着。


  一步又一步,终于来到了壁画之前,魔王脚步不停,他竟然走人了壁画。


  戴天傻了,木头般地呆立在画前,他不是妖魔,也不是魔王,怎能走入壁画中?


  “你为什么不随朕进来?”声音竟然来自壁画中。


  “这……这是一面墙壁!”


  “朕叫你进来,你只管进来。”


  “是。”


  戴天只有硬着头皮,一脚向那壁画跨出。那只脚竟然轻而易举地一直跨入墙壁之中。戴夭又喜、又惊,整个人向墙壁撞上。他的人也已进入了壁画之中。先是一阵昏黑,然后又再看到光。迷漾、凄艳的光芒,也不知来自何处?


  有凤。


  凤吹起了戴天的衣抉。


  阴森森的冷风,吹在身上并没有寒冷的感觉。


  有雾。


  凄迷的白雾,漂浮在戴天的周围,却没有阻碍他的祝线。


  戴夭又走了一步。


  这一步一定,他的眼旁突然瞥见了炽烈的光芒。


  火光!


  飞扬的火焰,排山倒海般正从他的右方涌来。


  他仓皇左顾。


  左边没有火焰,只有冰。


  寒冰!


  狂流奔沙一样的寒冰,映着火光,索索滚功。


  火已烧到,冰已滚来,烈火寒冰之间却有相隔半丈的一段空隙。


  戴夭就置身在这空隙之中,他下意识地垂头望去。


  在他的脚下,竟然没有土地。


  戴天这一凉实在非同小可,几乎坠下。


  这坠下将会有什么结果,他不敢想象。死命地将自己的双腿撑直。


  奇怪的是,他居然没有坠下去。


  凤与雾之中,烈火与寒冰之间,竟似有一条无形的路,他就走在这一条无形的路之上。


  戴天倒抽了一口气,抬头向上望一眼。


  上面没有苍穹,只有寒冰在滚动,烈火在飞舞,风在呼啸,雾衣漂浮。


  天在何方?


  地在何处?


  没有头上的青天,没有脚下的大地。只有风和雾、寒冰和烈火。


  这里莫非就是诸魔的世界?莫非就是魔王十万岁寿诞之时,九夭十地的神魔滴血化鹦鹉,共贺魔王的寿诞,共聚在一起的地方?奇浓嘉嘉普。


  这里真的是“奇浓嘉嘉普”吗?


  戴天惊叹在心中,一个字都无法说出口,他的眼睛里充满了兴奋,又充满了恐怖。


  这魔域是他第一次听说的,他本来绝不相信真的有“奇浓嘉嘉普”这个地方;现在他已置身其中。他不相信都不成,他好奇地望着四方。突然“噗”一响,一团烈火在他的面前落下,火焰如莲花般张开,一个人在莲花般的火焰之中站了起来。不是人,也不是兽。


  戴天无法认得出这火焰中的“人”是什么东西。


  它通体透明,却又并非无形。


  一根根的骨骼清晰可见,左边的胸膛之上浮着一颗拳大的红心。


  人心。


  心红得像是要滴血。却没有血滴下,它浑身上上下下一滴血都没有。


  它的身体之内也只有一颗人心。


  戴天正想看他的容貌时,莲花般的火焰已然合起,它又化成一团火焰飞投向右边山海似的烈焰。他的目光追随着那一团火焰,落在烈焰中,他突然发觉那已不单止是烈焰,烈焰中还有“人”,无数的“人”。这一刹那间,在他的四周竟全都塞满了“人”。有些随风飘飞,有些雾中隐现,滚动的寒冰之内更是不计其数。这些“人”也不知来自何方?倒像是一直都存在,此刻才现身出来。


  戴天对于这些“人”并不陌生,“竹屋”内那张壁画之上,就有它们的画像。


  它们并不是“人”,它们是妖魔。


  丸天十地的妖魔,各式各样的妖魔。


  它们有的半人半兽,有的非人非兽,有的形状是人,却不是人,有的形状是兽,却偏偏有一颗人心。风中、雾里、烈火间、寒冰处,没有,一个地方不看见这些妖魔。


  丸天十地的群魔这一次到底来了多少?


  它们这一次聚会在“奇浓嘉嘉普”到底有为了什么?


  这一天莫非是魔王的寿诞,这一次它们又替魔王准备了什么礼物?


  魔王呢?


  戴天才想到魔王,那些妖魔就从冰火风雾之中消失了。


  十万妖魔一刹那完全消失,半个部不剩。


  诸魔一消失,戴天又看到了魔王。


  魔王正站在前面,正向他招手。


  戴天急步追上去,但始终无法追及,无论他走得怎么快,魔上始终在他的前面。


  他看不见魔王的脚步移动。


  魔王简直不必移动脚步就能够移动,风雾中冉冉飘飞。


  也不知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周围还是风和雾、烈焰与寒冰。


  戴天的耐性虽然很好,也不免有些焦急,他正想问还要走多远?走到什么地方?前面的魔王突然又消失了。他正欲将魔王叫回时,左右的烈焰寒冰陡然壁立。


  烈焰结成了火墙,寒冰凝成了冰壁。


  冰壁火墙中,群魔又现,肃立在两旁。


  一座华丽至极的宫殿几乎同时出现在他的眼前。


  这座宫殿简直就像是天外飞来,却又上不接夭,下不及地,仿佛漂浮在风雾之中。


  戴天当场又瞠目结舌,在他惊讶不已时,就听到了一连串的铃声。


  铃声由远而来,十三只怪鸟拥着一团火焰铃声翩翩舞来。


  美丽的怪鸟,有孔雀的翎,有编幅的翅,有燕子的剪尾,有蜜蜂的*针,半边的翅是兀鹰,半边的翅是蝙蝠,半边的羽毛是孔雀,半边的羽毛是凤凰。编幅的伞翼漆黑,燕子的剪尾乌亮,孔雀的翎毛辉煌,凤凰的羽毛瑰丽。


  每一种颜色都是配合得这样鲜明,不寻常的美,不寻常的怪。


  每一只鸟的脖子都挂着一个铃,铃声怪异而奇特,仿佛要摄人的*魄。


  戴天的*魄并未被铃声摄掉,但他的样子看来,却已像是失*落魄。


  他本来绝不相信有这种怪鸟,因为人间从来就没有这种怪鸟,他从来就没有看见过。可是他现在却又非相信不可。他甚至怀疑自己的眼睛,但他却又偏偏知道自己的眼睛一向都没有毛病。


  这种怪鸟也根本不是来自人间。


  ——这里也根本就不是人间。


  这种怪鸟本属魔域所有,魔血所化。


  ——十万神魔,十万滴魔血,化成了一只血鹦鹉,事实上只用了九万八千六百六十四滴,剩下的一千三百滴化成了十三只魔鸟。十三只血鹦鹉的奴才。


  血奴!


  ——还有三十六滴,凝成了三十六枚针。


  天地搜*针!


  十三只血奴翩翩飞舞到戴天面前,突然聚合在一起,只是一刹那,“叮哨”的一阵铃声又响,十三只血奴又四散,回环飞舞。它们拥来的那一团烈火即从当中升高,旗火烟花般炸放。


  烟花旗火七色,就仿佛鲜血。


  平空就像是炸开了一蓬血雨。


  血雨飞洒,也有些洒在戴天的身上,可是一洒下去却又无影无踪,更没有染污他的衣衫,他也根本没有闪避。他仿佛已呆了。


  烈火炸放的刹那,在那一团烈火当中就出现了一只鹦鹉,血红色的鹦鹉。


  血鹦鹉。


  血红色的羽毛,血红色的嘴爪,眼睛竟也是血红的颜色。


  九万八千六百六十四滴魔血,滴成了这一只血鹦鹉。


  烈火中乍现,血鹦鹉亦是一团烈火似的。它开始飞翔。


  血红色的羽翼迫开了火焰,划碎了寒冰,击散了凤,冲破了雾。


  十三只血奴拱卫在它的左右,就像是最忠实的奴才,在侍候他们的主人。


  摄魄的铃声,惊心的美丽。


  整个“奇浓嘉嘉普”呈现出瑰丽无比的色彩。


  望着血鹦鹉,戴天不由得从心中发出一声惊叹。也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阵奇怪的笑声。是人的笑声。


  笑声在他的前面响起,在他的面前却连一个人都没有他的面前只有十三只血奴,一只血鹦鹉。笑声正是血鹦鹉发出的。


  血鹦鹉在笑,就像人一样地在笑。


  笑声中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邪恶妖异。


  戴天不觉全身冰冷,一股尖针般的寒意从他的背后升起,刺入了他的脊骨,刺人了骨髓,刺入了他的心。一股莫名的恐怖,从他的心深处,梦质般地窜了出来。


  他的身子虽然起了颤抖,却仍站得很稳。


  ——血鹦鹉每隔七年就降临人间一次,每次都带来三个愿望。


  ——只要你是第一个看见它的人,你就能够得到那三个愿望。


  ——无论什么样的愿望都能够实现。


  现在他已看见了血鹦鹉,他想许下什么样的愿望?


  第一个愿望,希望永生不老,第二个愿望要……要什么?


  戴天笑笑,就在他的笑容刚绽开的时候,妖异邪恶的笑声突然停下。


  血鹦鹉那血红的眼球直盯着他。


  “戴天。”


  它竟然说出人声。它竟然能叫出“戴夭”这两个字。


  戴天连嘴唇都起了颤抖。“血鹦鹉?”


  他居然还说得出话来,就连他自己也觉得奇怪。


  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声音已变得多么难听了。那简直就不像是人的声音。


  血鹦鹉又笑了。


  戴天也在苦笑。


  “听说你会给人们带来三个愿望?”


  “你的愿望是什么?”


  “我的第一个愿望是要知道你的秘密。”


  这句话一出口,戴天就已后悔了。


  血鹦鹉的笑声立时又响起,这一次的笑声更尖锐、更刺耳,笑声中充满了妖异与邪恶,也充满了讥消。左右火墙冰壁下的十万神魔也几乎同时大笑了起来。


  十万神魔同时大笑,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局面?


  莫说是神魔,就算十万个人同时大笑,那一种声音已足以惊天动地了。


  这里没有天,也没有地。


  就在十万神魔开始笑时,血鹦鹉突然消失了,十三只血奴也不见了。


  冰火凤雾中却多出了十万把魔刀,新月般的弯刀,闪耀着妖异的光芒。


  刀在神魔手中。


  它们握刀在手,仰首上望,怪异的面容上,蒙着一片肃穆。


  戴天顺着它们的目光往上看,他又看到了魔王。


  这一次的魔王已不像刚刚的样子,他竟然变得很高大,至少有三丈高。他的面容却依然还是那样的英俊,那样的温和。一阵奇异的乐声突然响起,神魔们右手握刀,左手竖起中指,它们的脸上更肃穆。


  刀光一闪,血雨奔溅。


  十万把魔刀割在十万只手指上,十万滴魔血从刀光中绽开,箭雨般地飞向魔王,在魔王面前聚集。一滴结上一滴,一滴一滴聚在一堆。九万八千六百六十四滴魔血凝结成一只血鹦鹉。


  一千二百滴化成了十三只血奴。


  血鹦鹉再现,血奴再飞翔在它的左右。


  ——这岂非是魔王十万岁寿诞的那一天情景?


  刀光又一闪,十万魔刀从冰火风雾中消失。


  奇异的乐声也消逝,几丈高的魔王亦不知所终。


  十二只血奴仍在回环展翼,血鹦鹉又在笑了,笑声中的讥俏更浓了。


  “这就是我的秘密。”


  它虽然会说话,却没有用任何的话来解释,只用它神奇的魔力将魔王十万岁寿诞那一天的情景,重现在戴天的面前。它用事实来答复戴天,用事实来实现戴夭的愿望。


  戴天几乎要踢自己一脚,然后再给自己左右各十万个耳光。


  血鹦鹉的秘密,他至少已看过了,已在“竹屋”的墙壁上见过了,他本来以为那只不过是一幅画,一个传说而已。因为他既没有去过“奇浓嘉嘉普”,也没见过所谓的魔王。可是现在他已身在“奇浓嘉嘉普”,也已见过魔王,在他左右的神魔,即使没有十万,也有丸万。它们绝不可能是人间的人。


  连这些都会存在,血鹦鹉的秘密又怎么可能是假的?


  他既然已知道血鹦鹉的秘密,还要问血鹦鹉的秘密,况且是用三个愿望的第一个愿望,这岂非可笑得很。也岂非愚蠢、浪费?


  “你的第二个愿望是什么?”


  这一次可不能再愚蠢、浪费了。戴天沉思着,自己虽然还年轻,但终究有一天会老,会死,何不趁这个大好机会,求它一个长生不老?戴天这个念头刚成形,却马上又被自己打消掉,他知道魔王一定希望带给人间灾祸;回不幸,血鹦鹉的愿望,也一定为人间带来灾祸和不幸。他纵然能永生,但不幸与灾祸亦必然永远占据着他的生命,说不定还会影响到其他的人。他绝不想永远生存在灾祸和不幸之中。


  那么他又应该要求什么?


  青龙会崛起武林已有数百年,但从没有人知道它是个什么样的组织,也没有人见过青龙会的首领。杨铮和青龙会之间的斗争已有二十年了,死伤人数已不知有多少?他来到“竹屋”也是为了这件事而来的。目前能够解开青龙会的神秘之纱,看来就只有魔王,只有血鹦鹉。


  他往后一定没有机会再来这“奇浓嘉嘉普”,也没有机会再见到血鹦鹉。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唯一揭开青龙会秘密的机会。


  “我的第二个愿望是想知道青龙会的首领是谁?它是个什么样的组织?”


  话一说完,这一次愣住的是血鹦鹉。


  戴天看到血鹦鹉奇怪的反应,立即问:“这难道不能成为愿望?”


  “能。”


  “能就成了。”戴天笑了。“那你愣什么?”


  “我只是觉得奇怪?”


  “有什么奇怪?”


  “人总是希望自己能够永生不死,自己能拥有花不完的钱财,你有这个机会,可是你却不要。”“因为我不想与灾祸和不幸为伍。”


  “原来你是一个聪明的人。”


  “尚可。”


  血鹦鹉忽然大笑。


  它大笑地回转身子。“随我来。”


  凤呼啸,雾飘飞,壁立的烈火又开始飞扬,墙聚的寒冰又开始滚动。


  血鹦鹉一直飞向魔宫,肃立两旁的神魔们忽然消失不见。


  它将戴天带到魔宫前。


  一到了魔宫前,十三只血奴也消失了,魔王却早已不知在何处。


  “你由这玉阶直直上去,到了玉阶的尽头,你将会看到一片汪洋。汪洋中有一艘魔舟,它会将你载走。”“我为什么要离开?”戴天问。”不是要你离开,只不过将你载到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一个能够解开你第二个愿望的地方。“


  话声一落,血鹦鹉突然又化成为一团火焰。血红的火焰一闪即逝。


  白玉阶绵绵地向上伸展。玉阶上凤更劲,雾更凄迷。高处不胜寒。一步一步地走上去,玉阶的尽头,果然是一片汪洋。一望无际的汪洋。水不是蓝色的,也不是绿色。是红色。红得就宛如是火。火海。这一片汪洋竟然是一片火海。


  一望无涯的火海,没有和天连成一线。火海面上根本就没有天空,只有风和雾。这绝不是人间的海洋。戴天站立在白玉阶的尽头,望着无声的火海。魔海已在眼前:魔舟又在何处,戴天心念方动,一艘魔舟已出现在他的眼前。魔舟,魔舟其实只是一排木头编结而成的木排。这木排又能如何渡过这一片火海?这木排又会将他带到什么地方?见什么人?血鹦鹉说过,一看见魔舟就要跳上去,可是戴天看到这艘魔舟时,还犹豫了一下。

即使是真正的海洋中有这么一艘木排,敢坐上去的人心中都难免犹疑一下,何况这是一片火海。但那一艘木排却没有犹疑,它已将走,戴天一看,已顾不了什么了,他已纵身跳起。如果——如果没有任何意外之事发生,戴天这一跳,会跳出个什么结果?他一定跳入那一片火海中。真的——真的他跳入那一片火海中,他会怎么样?他如果真的跳入那一片火海中,会发生什么后果呢?

正文第五章第十五剑


  一


  魔舟在远飘。


  焚天一看,已不再犹疑什么了,他惊声一出,人已纵身而起。


  他已用尽全力要跃向那已开始离去的魔舟。就在他刚跳起时,忽然听见一声好陌生,又好熟悉,又好遥远的叫声。“危险!”


  然后他就看见一条长鞭,从他的身后不知是何处,飞卷了过来。


  一卷过来,就缠住了他的腰。


  长鞭一卷上他的腰,他的身于就落下,落在白玉阶的尽头。


  他一落下,他的脑袋就突然“轰”的一声,然后他就失去了知觉。


  黑暗。


  一片黑暗。


  黑暗中仿佛有声音,又仿佛也有光亮。


  这些声音,这些光亮都仿佛很遥远,也仿佛在耳边。


  声音仿佛是女人的声音,光亮仿佛是火焰的光亮。


  声音仿佛从天上传来,虚无缥缈。


  光亮仿佛在闪烁,又仿佛在挣扎。


  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遥远,又是那么的清晰。


  戴天用力甩了甩头。


  这一甩非但没有甩掉那些虚无的痛苦,反而增加了真实。


  声音更大了,光亮也刺眼了。


  戴天眼睛赶紧一闭,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地睁开。


  一张开眼睛,他又看到了火海。


  这一片的火海没有无际,它有尽头。


  尽头是床的靠墙处。


  火海就在床中。


  床的中央已裂开,火焰就在床的裂开处。


  戴夭的人就在床边的跨脚板上。


  他就站在床边,面对床,面对床中央的那一片火海,他的腰上还系着一根长鞭。


  戴天回头。


  他一回头就看见了“奇浓嘉嘉普”。


  墙壁上的“奇浓嘉嘉普”。


  壁画前有一张桌子,就是他未进入“魔域”时坐的那一张桌子。


  桌上有酒,六瓶。有菜,六道。


  桌旁有人,一位。


  一位少女。


  一位左边赤裸,右边盛装的少女。也就是刚刚向他讲解“血鹦鹉”的少女。


  她的人依然美丽,美得怪异,但她的脸却仿佛有了恐惧。


  她恐惧什么?


  她的目光不是在戴天,而是在门那儿。


  戴天疑惑地望向门。


  门口站着一个人。


  一个手上拿着一根鞭子的人,这根鞭子的尾巴,就卷在戴天的腰上。


  这个人在笑。


  “*少爷?”


  戴天仿佛不信地叫着。


  “好像是的。”*少爷笑着说:“我好像就是*少爷。”


  “你怎么会来这里?”


  “我本来应该舒舒服服地在家喝着陈年女儿红。”*少爷叹了口气。“可是有个人却偏偏要跳入火堆中,你说我怎能安心喝酒?”戴天望望床中的火焰,再望望腰上的长鞭,他忽然醒了。


  那个要跳入火堆的人就是他。


  他不是明明在“奇浓嘉嘉普”吗?怎么会忽然间又回到了“竹屋”?


  戴天转头,注视着桌旁的少女,然后再望向桌上的六瓶酒。


  “这是好酒。”*少爷说:“而且是一等一的竹叶青,只可惜里面掺了点别的东西。”


  “罂粟?”戴天问。


  “好像是的。”*少爷说,“应该是这一类的东西。”


  明白了。


  戴天忽然都已明白了。


  刚刚一切的一切,都是自己脑中的幻想,都是由壁上那一幅“*”画而产生的。


  什么魔王?什么血鹦鹉?什么血奴?什么三个愿望,什么“奇浓嘉嘉普”?都是假的,都是幻想的。都是由于他喝了那桌上的“好”酒。


  床中的火焰真猛真烈。


  如果不是*少爷及时赶到,如果他已跳人,那后果已可想而知了。


  死。


  烧死。


  “你是血奴?”戴夭问。


  “是的。”少女居然还这么回答。


  “血鹦鹉的血奴?”


  “不是。”


  这个声音居然又来自壁上那幅画中。


  “她是我的血奴。”


  戴天惊疑地望着画。


  “她当然是你的血奴。”*少爷笑着说:“如果她是我的血奴,我一定吃不消,我一定会戴帽子,戴一种有颜色的帽子。”“噗嗤”地一笑,少女居然听得忍不住笑了出来。


  “好。”画中之声又响起。“你果然不愧为*少爷。”


  “还好我是*少爷。”*少爷说:“换做别人,被你们这么装神弄*地一吓,包准变成*乌龟。”*少爷手一扯,长鞭“淋”的一声,又回到了他的手中。


  戴天腰上一松,人也跟着走下跨脚板。


  “乌龟总是缩着头,见不得人。”*少爷说:“阁下难道是乌龟?”


  没有回答。


  但壁画忽然从中间分开,一个人施施然地走了出来。


  他的脸中有笑容。


  笑容中有一股做气。


  二


  这个人一身穿着藏青色的长衫,连鞋子都是藏青色的,发上也系着一叫们藏青色的发带。他的右手抚议着自己头上的发丝,左手是垂直的,是空荡的,是虚无的。


  他的左手没有手。


  他的左手是空的。


  他是个独臂人。


  他笑望着戴天。


  “你没恕到是我,”“是的,”戴大叹了口气。“打死我,我都猜不到是你。”


  “其实离别钩一失,老盖仙接着死,你就应该想到我了。”


  他忽然咳了一声,很用力地咳,等气稍为顺了一点,他才接着说:“狄青膀想杀的人,又有哪一个不死的?”“你虽然没有死,可是你付出的代价也不小。”戴天说:“你的左手已不见了。”


  “想做成一件大亨,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他昂然他说:一只左手,又算得了什么?”“是算不了什么,可是又何苦呢?“*少爷笑着说:“应无物,你以为你牺牲得很值得?”这个由画中走出来的人,居然就是应无物。


  “为了青龙,没有什么值不值得的。”应无物说。


  “好。青龙会能有你这样一个人,也不在狄青麟砍掉你一只手。”


  这是一句什么恬,这种话也只有*少爷才说得出口。


  这是一句有含意的活。


  这句话也只有应无物这类的人才听得懂。


  这是一句讥消话。


  应无物听得懂,但他无所谓。


  ——一个当奴才的人,大概都已习惯了这一类讥俏的话。


  ——他们不能不习惯,一个习惯做走狗奴才的人,又怎能不习惯“人”的话,应无物在冷笑。他只能也只有冷笑。


  “如果你的武功,能像你的话那样尖锐,”应无物说,“我就服了你。”


  “我不要你服。”*少爷笑嘻嘻他说:“我只不过想把你绑在叉子上,然后放在火堆上烤一烤。”他接着说:“回为我很想看看走狗被烤是什么样子?是什么味道?”


  “一定不好看。”戴天说:“一定不好闻。”


  “我知道。”*少爷说:“可是我还是想看,更想听听走狗被烤的哀叫声。”


  “如果你晚一步来,我保证你一定可以听到。”应无物瞄了戴天一眼:“一定可以看见那种情形。”“不一样:那不一样。”*少爷说:“走狗怎么可以和人相并论?”


  他接着说:“人被烤,是残忍。走狗被烤,就应该了。”


  现在应该是白天了。


  但在屋里却感觉不出来,因为所有的门窗都是紧闭着,屋内燃有孔明灯。


  灯火亮如白昼。


  除了灯火之外,还有亮光。


  剑光。


  一柄窄窄长长的剑,剑刃上闪着银蓝色的光芒。


  光芒一旋,剑光一抖,应无物回剑直放面前。


  剑光闪烁,应无物的目光也在发亮。


  亮如剑光。


  “这把剑,已有二十年未曾出鞘了。”应无物凝注剑。


  “希望今日它吃到的是一顿‘佳餐’。”


  “不可能是‘佳餐’。”*少爷说:“自古以来奴才走狗的肉都是酸的,血更是咸得不得了。”“唉!”


  应无物叹了口气,剑光又一旋。


  “我虽然是独臂,”应无物望着*少爷,“但你们马上就会知道独臂也有独臂的优点。”高手相争,胜负往往在一招间就可决定,只不过这决定胜负的一招,并不一定是第一招,很可能是第几十招,几百招。现在他们已交手五十招,应无物攻出三十七招,*少爷只还了十三招。


  因为他想看看“替目神剑”在剑招上到底有什么奇特之处,他更想看独臂有哪些“优点”。应无物仿佛已知道他的心意,所以并没有使出全力,也只是用些虚应的招而已。


  戴天并没有闲着,在应无物开始攻击时,那个看起来很甜很美丽很怪异的少女也展开了身手。她的人虽然纤纤柔柔的,可是她的攻击,却让戴天有点受不了。


  她只穿着右半边的衣裳,不动还好,一动起来,右边的衣裳随着动作而扭动,一些不该被男人看到的“部位”,都露了出来。只要是男人,就没办法不往那些“部位”看,一看就会闪神。


  高手生死斗,岂能闪神?


  所以戴天已遇着十几个险招,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再看。


  怪了,眼睛仿佛不是他的,偏偏往那些“部位”钻。


  越打,戴天的冷汗直流,少女脸上的笑容越淫。


  再这样下去,怎么得了,这是一场很奇特的决斗。


  一边是想看,却偏偏看不着。一边是不想看,但都全部看到了。


  一方是急得不得了,一方是悠闲得很。


  双方已交手几百招了,还是没有什么胜负,就在*少爷觉得已没什么意思时,应无物的招忽然变了。他的剑本来是平淡毫无变化,却忽然间,剑尖起了一种很奇异的震动。


  他的剑势本来很快,就在这时,忽然间慢了下来。


  很慢。


  虽然慢,却还是在变。


  一剑轻飘飘地刺出,轻得就像是流水那么轻。


  这一剑刺出后,*少爷的眼睛里立刻有了光。


  应无物这一剑使得很轻描淡写,就仿佛随手挥出的,*少爷却知道,只要自己稍为不留心,这一剑就会将他的胸部弄出一个窟窿来。转眼间,应无物已刺出了七剑,一剑比一剑慢,但*少爷眼中的光芒却越来越亮。


  当第七剑刺出,旧力已尽,新力未生时,*少爷利用这个空档调顺月,气,准备迎接那更慢的第八剑时,应无物的左边袖子,突然横扫了过来。*少爷只注意应无物手中的剑,没想到他会在这种时候利用回剑扭身的力量,而将左边的衣袖甩向*少爷。“啪哒”的一响,*少爷的右边脸已红了起来,红得就仿佛某种动物的屁股。


  独臂果然有独臂的好处。


  对敌时,对方只会注意握剑的手,而疏忽了那空荡的衣袖。


  *少爷发誓下次再和独臂人交手时,绝对不再犯第二次惜。


  衣袖击中*少爷时,应无物的第八剑也已刺出。


  *少爷虽然闪过了第八剑,但胸口已被刺出了一道口。


  血缓缓沁出。


  应无物在冷笑。“你现在总算知道独臂的优点了吧!”


  “也只有你这种残废的人,才会想出这种不要脸的招式。”


  戴夭虽然没有被击中,但他已苦不堪言。有时明明三招内就可以敢胜,他却下不了手,并不是他怜香借玉,而是无法下丰。因为凡是他要下手的地方,都是很要命的“部位”,他怎能向女人这种地方攻击呢?


  可以攻击的地方,少女全部防着,不该让男人看到的地方,她全展露出来。


  如果戴天是个小人,这场决斗早已结束了。


  如果戴天是个色狼,不用说这场决斗在=开始就结束,“然后换上另一种”决战“,可惜戴天不是小人,更不是色狼,所以他只有昔苦地打着。”后来你是用什么方法制伏那个少女的?“这句话是杨铮听了这段故事后问戴夭的。”

我被那个少女逼得没办法了,所以只有解下自己的腰带。”“受不了?”“当时那位少女也是这么想。“戴天笑了笑。”我一解下腰带,她的脸就红了。”“不红才怪。”“她的脸一红,动作也忽然别扭起来,双腿本来叉得很开,也变得夹得很紧,双手也往胸部一把。”“女人就是这样,你越怕她,她就越大胆。“杨铮笑着说:“等你有所行动时,她却逃得远远的。”


  “我不能用手打,只好用腰带了。”戴天得意他说:“袖下腰带,凌空一抖,然后朝她腹部的‘玄口穴’打了过去。”“她一定退右脚,左手化掌,挡在‘玄口穴’前。”杨铮说。


  “我就是要她这样。”戴天说:“她手一挡,我将腰带一提,点向她的‘玉乳穴’。”


  “你真的点了她的‘玉乳穴’?”


  “真的。”戴天说:“我又不是用手,老兄。”


  杨铮叹息。


  “有则哦也弄不明白,为什么每次你都能在最后的时候想出最绝的主意,用最绝的法子化险为夷。”杨铮望着他。“这究竟是你的本事,还是你的运气?”


  三


  戴天制伏了少女后,转头望向*少爷,这时应无物已刺出了第十一剑。


  “我来了。”


  戴天靠近*少爷。


  “小心他的左袖。”


  “好。”应无物大笑。“两个一起上,省得我再费一次力气。”光芒再现,剑锋回转,剑尖如幻,第十二剑比前面的十一剑多了一份诡异。诡异在闪动,*少爷觉得这份诡异仿佛就在自己眉睫问,又仿佛在虚无飘渺间。


  戴天看见应无物刺出第十二剑,他的眉头忽然皱了皱,眼神中闪过一丝疑惑,他觉得这一剑仿佛很熟悉,又仿佛很陌生。诡异闪动未定,却忽然问不见了。


  *少爷眉睫一轻,第十三剑已悄悄地来到。这一剑一出,他忽然傻了。


  他从来没有看见过比这一剑还“笨”的剑。就仿佛“呀呀学语”的小孩,刚会走路一样,又宛如一个美人泥像忽然被人一屁股坐上后的结果一样。*少爷实在想不通,应无物为什么会刺出这么的一剑?


  戴大的反应却不是这样,第十三剑在将出未出时,他已安然纵身跃起,空中一脚将*少爷踢开。戴天的反应可以说是够快了,但*少爷的肩膀还是被划了一道。


  ——这么“笨”的一剑,为什么*少爷偏偏躲不过,*少爷也搞不清楚,这么“笨”的一剑,他为什么躲不过?要不是戴天凌空的一脚,他的喉咙就多出了一个呼气孔。


  一翻而起的*少爷,惊讶地望着应无物。


  “这是什么剑法?”


  应无物冷笑,剑尖上血珠缓缓滴下,就仿佛叶上的朝露般。


  “夺命十三剑。”戴天说:“这就是燕十三的夺命十三剑。”


  “夺命十三剑?”*少爷站起。“真的吗?”


  “要不要再试一次?”应无物眼中的讥诮更浓了。


  “好。”*少爷脸上忽然一肃。“不过,我想看第十五剑。”


  “第十三剑你已差点看不到,还想看第十五剑?”


  “第十五剑真的天下无敌?”


  “未必。”戴天说:“天下没有绝对的无敌。”


  “纵然不能无故,杀你们却已足够了。”


  说完了这十四个字,应无物的眼神中,竟然射出一胀慑人的杀气。


  一股只有像燕十三那样杀人无算的高手才具有的杀气。


  一阵风吹过,也不知是从哪个地方吹进来的,“竹屋”内忽然变得很冷。


  应无物的人与剑已开始有了动作,一种极缓慢,极优美为动作,就像是风那么自然。


  可是风吹来的时候,有谁能抵挡,又有谁知道风是从哪里吹来的、*少爷的瞳孔在收缩。应无物的剑已慢慢地,慢慢地刺了出来。


  从最不可思议的部位刺了出来,刺山时忽然又有了最不可思议的变化。


  就在这时,戴天忽然一脚勾起张竹椅,右手接住椅脚,左手一劈,竹椅碎裂,只留下一段竹椅脚。戴天以竹当剑,从下往上,竹光凝注,一剑刺出。


  简简单单的一剑,简单而生涩,刺的却正是应无物这第十四剑唯一的破绽。


  应无物真的吃惊了。


  戴天用的这种手法,竞和三少爷谢晓峰当时破燕十三的剑法一模一样。


  可是应无物的剑式已发动,连改变都已无法改变了,眼看着戴天手中的竹剑已刺入了。


  应无物没有死。


  他的剑法中虽然有破绽,对方刺的明明也是这致命的一点,可是盛大这一剑刺人这一点后,应无物用的这一剑忽然又有了变化。一种连他自己都想不到的变化,也绝不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变化。


  ——那是这一剑本身变化中的变化。


  那就像是高山上的流水奔泉,流下来时,你明明看见其中有空隙,可是等到你的手伸过去时,流泉早已填满了这空隙。“叮”的一声响。


  竹剑断了,断成了千百片碎竹,戴天的人也已被震得飞了出去。


  这种变化,连应无物也吃惊、愣住,竟忘了旁边还有个*少爷。


  当*少爷一掌切中他的咽喉时,他脸上没有痛苦之色,也没有恐惧,却有一种说不出的冰冷。一种沉入千年冰山顶不化的冰湖深处的冰冷。


  然后在他的身于刚接触到地面时,脸上忽然又有了新的表情。


  一种突然想通的表情。


  应无物临死前,嘴角还残留着这种笑意。


  应无物到临死前才明白,燕十三的夺命十二剑中的第十五剑,世上根本没有人能破。


  绝对没有任何人。


  连三少爷谢晓峰也不能。


  谁想去破这一剑,就是去送死。

正文第六章太平屋的秘密


  自远古以来,偷鸡摸狗的行为都是在晚上进行。


  因为晚上是人的精神最松懈,最懒散的时候,也是万物皆睡,天地一片寂暗的时候。


  穿上一身黑色的夜行衣,套上一双厚厚的软底鞋,轻步细声地做起“夜间勾当”,通常都是会成功的。这只限于“通常”。


  如果你是要到一个“特别”的地方,如果你是要去一个有着“秘密”的地方,如果你是用“通常”的方法,那你所得到的结果……通常都是失败。


  失败有时就是死。


  藏花不是“通常”的人,所以她没有用这种“通常”的方法。


  白天的“传神医阁”处处充满了嘈杂声和人迹。


  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人多就有朝气,藏花一向就喜欢这种感觉,她站在大堂上,愉快地欣赏着各式各样的表情。医阁内充满了各种人,有的是来看病,有的是来看朋友,有的是无聊来此打发时间,有的却是来此伺机勾引“某些女人”,更有的是来此展露“三只手”的才华。不管这些人是老?是少?是男?是女?是有钱人,还是乞丐?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


  目的。


  他们来此一定有着目的。


  来看病人,来消除寂寞,来看病,来“得到”些东西,不管他们是为何而来,都有着“目的”。藏花也有。


  她的目的就是进入“传神医阁”的“太平屋”。


  “太平屋”是放死人的地方,也就是查明空棺的主要地方。


  藏花相信,要解开后山顶上那些空坟的秘密,只有在“太平屋”里才能找到。


  她更相信,如果“传神医阁”有某种见不得人的秘密,那“太平屋”一定戒备森严。


  晚上来,就是找死。


  只有在大白天,在人多的时候,他们的防备才会松懈些。


  ——有谁会在大白天,人多时,去做一些“秘密”的事?


  人多就是掩护,白天就是最佳时刻。


  所以藏花才会在白天来到“传神医阁”。


  她知道杨铮住在这里,却不想去见他。


  “相见不如不见”。


  在钟毁灭之事未完成前,她实在不想见到他——不是不想,而是不好意思。


  顺着人潮,藏花由大堂走入长廊,经过“问病房”,一路悠闲地欣赏着医阁内的奇花异禽。还好“旅途”上没有碰见熟的人,藏花不急不慢地也到了她的目的地。


  一到“太平屋”附近,人潮就少了,嘈杂声也不复听见。


  远远望去,“太平屋”周围仿佛蒙着一层阴森恐怖诡异的气氛,窗口有一缕青烟,冉冉飘出,缓缓爬上苍穹。现在是午后过三刻。


  医阁内的一些“主要人员”大都已休息吃饭了,剩下来的那些人,也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聊。没有人注意到藏花走向“太平屋”。


  根本也无人会注意。


  “太平屋”内有七个长形台子。


  只有三个台子上有人。


  三个人,六根香。


  青烟缭绕,香味迷漫。


  屋内充满了“香”味,和一种已开始“死亡”的特有味道。


  藏花定眼望去,台上的三个人都是不认识的,她机警地回头望望外面。


  没有动静。


  她愉快地笑笑,马上展开了她今天来此的“目的”。


  没有。


  什么都没有找到。


  “太平屋”还是一样太平。


  一点不太平的地方都找不到。


  藏花不服气地望望四周。


  不可能。


  秘密一一定在这里。


  藏花相信,要揭开空棺的秘密,一定是在这里,绝对在这里。


  为什么她找不到?


  不够细心,未必。


  这里没有秘密?


  不可能。


  秘密一定在这屋里,藏花再次仔细地搜寻。


  没有,还是找不到。


  为什么?


  明明应该是在这里,为什么偏偏找不到?


  藏花沮丧地找了张空台子坐上去。


  难道是她猜错了?


  这个地方根本没有什么秘密?


  那后山顶上的那些空棺,又是为了何种原固?


  是抬棺人的搞*?


  或是棺材一埋下,就立刻有人来盗尸?


  盗尸又为了什么目的?


  突然“吱呀”的一响,门已被打开。


  就在“吱呀”刚响起时,藏花已一个翻身,躲入旁边摆尸体的长台底下。


  门打开,走人一位伛偻的老人。


  哑叔手上拿着六枝香,顺手将门关上。他一步一步缓慢地将手上的香,分别插在三个尸体脚前的香炉里。藏花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的脚。


  他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黑布鞋,没有穿袜子。鞋面上沾满了泥土,他小腿上却是光滑如丝。一个看管死人的糟老头,为什么会有如此光滑的一双腿?


  像这么样的一一双脚,一定要是生活富泰优裕,而且很会保养的人才会有的。


  为什么这个老人会有这么样的一双脚?


  藏花觉得很有意思,看来今天是走对了地方。


  哑叔站在藏花躲的那个长台前,默默地望着台上的尸体,他那疲倦无神的眼睛,已渐渐有了光芒。一种智慧的光芒。


  他的背也已逐渐挺了起来,本来是老态龙钟的样子,现在从他身上已找不出一丝“老痕迹”。脸上已绽开了笑容,眼中的笑意却更浓,他举起右手朝对面墙壁上的雕像,凌空动了动。

从他站的位子到对面墙壁,少说也有二丈远,他居然能隔这么长的距离,凭着内力而隔空扭动墙壁上雕像的鼻子。“隔空打穴”已是传说中的武功,“隔空操物”这又是什么样的武功,雕像的鼻子一歪,藏花就听见一阵“吱吱”的声音响自地下,然后她就感觉到她躲的这个长台在下沉。先是一片黑暗,等到“吱吱”的声音停止后,就亮了光芒。


  一种很温和、轻柔的亮光。


  等确定没有人,没有任何响动时,藏花才缓缓地探头,首先看到的是一个和摆尸体的一模一样的白铁台子,上面铺着一条白色的布罩。白铁台子旁有一个小形的台子,上面摆着各种形状的小刀,其中有几种,藏花曾经见过,也“尝试”过。——在大林村后梅花林中的小溪上,一艘小舟,一位老人,就用十三把薄而锋利的怪状小刀,医好了她的*。另有一个小台上面放着好几十个瓶子,有的里面装着液体,有的装粉未,好像是药一类的。藏花再望望其他地方,她发觉这个地方,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纯净、规律,甚至冰冷、寂静。空气中充满了药味。

这是一间做什么用的房间?为什么要建在”太平屋“的地下?里面为什么放着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这些东西是干什么用的?这个看管”太平屋“的老头又是谁?藏花正想站起来时,忽然又听见”吱吱“的声音,她立即又躲入长台里。刚躲好,她就看见左边的墙壁上突然出现一扇门,门里走出一个穿着白色长袍的人。

他的头上戴着一顶用白布做成的帽子,将他的头发全包在里面。鼻子和嘴的部份,也罩着一个白布套,手上戴着一双仿佛是透明的手套,看来很轻、很柔,也不知是用什么做成的。唯一能让藏花看得见的地方,只有眼睛。


  他的眼睛很大、很圆、很亮,眼神中充满了智慧和霸道。他的身高大约有五尺八,不胖也不瘦。一双手坚定而有力,手指修长,一看就知道是常用手指的人,用这样的一双手来发暗器,一定可以名列前三名。他的步伐矫健,却一点声音也没发出,轻功方面必定是一等一。


  他丝毫不费力地就将尸体移至白铁长台上,迅速利落地脱下死者衣衫。拿起一个装有液体的瓶子,扭开瓶盖,倒出液体淋在死者的腹部,然后用双手将液体抚擦至全身。他首先拿起的小刀,藏花知道它的用途,它是用来割开皮肉的。刀身狭长,九寸,宽只有七分。

他熟练地割开死者的胸部和腹部,再换上一把如钩镰般的薄刀,挫开了骨头关节处。四藏花连呼吸都不敢用力,这间屋子实在太静了,静得可怕。她所看到的事,也是令人毛骨悚然。她眼睁睁地看着他割开尸体,取出内脏,分别放人装着液体的瓶子里,然后再倒些粉未,洒入死者已空的身体内。


  等到他认为满意了,才放下瓶子,拿起一根细长的针,针尾穿着一条浸在油里的线。一针一针地将伤口缝起来,藏花替他算着,一共缝了七十二针,才将伤口缝好。他走至一盏孔明灯前,扭了扭灯架,墙上立即又出现一个柜子。从柜子里取出一团布条圈,抽出布头,从死者的脚开始一圈一圈地缠起,不到一会儿的时间,死者已被布条缠满。他又从柜子里抱出一个人形的盒子,打开盒盖,将已缠上布条的尸体放人盒内,然后在盒盖上标明号码和日期。七十六,十月初九。


  他得意地望着盒内的尸体。”这就是木乃伊。“他在跟谁说话?藏花心想,难道他已发现屋内有人?”刚才你所看到的,就是制造木乃伊的手术。“他背对着藏花躲藏处,一字一字慢慢地说:“精不精彩,”“精彩,精彩极了。”藏花站了起来,拍拍身子,笑着说:“你的表演实在是一流的。”


  “谢谢。”


  他慢慢转身,面对着藏花。


  “如果你进入六扇门中,一定也是一流的捕快。”他笑着说:“这个地方居然能让你找到。”“不是我找到的。”藏花说:“是你带我下来的。”


  他的目光如刀锋般地盯着她。


  “你是怎么怀疑到问题出在‘太平屋’?”


  “坟场,后山顶上的坟场。”


  “那些空棺材?”


  “是的。”


  “没想到那些空棺材,竟然会成为线索?”他叹了口气。


  “如果你在棺材里摆些石头,增加重量,我还不会这么早就怀疑到‘传神医阁’。”


  “你懂得制造‘木乃伊’的技术。”藏花凝视他。“二十年前狮子镇钟半农的血案,是你所为?”“懂得煮红烧肉一定是杀猪的人?”他笑着问。


  “二十年前钟半农带着‘木乃伊’的秘密欲呈交朝廷,可是他一过了关外,到达狮子镇当天就被人杀死。”藏花说:“凶手一定是劫持‘木乃伊’秘密的人。”“也是朝廷欲找的叛国贼。”


  “这事你怎么也知道?”


  “‘木乃伊’的制造技术我都会了。”他笑着说:“这件事我又怎能不知道?”


  藏花注视着他那一双唯一露在外面的眼睛。


  “奇怪?你这双眼睛,我怎么觉得好生面熟?”藏花说:“不知道在什么人的脸上看过?”他的眼睛闪了闪,接着马上故作大笑状。


  “天生万物,总难免有相似之处。”


  “不对,不是像。”藏花肯定他说:“我一定看过,而且就在最近的半个月内。”


  他那好大好圆好亮的眼睛深处,仿佛有了一抹惊恐之色。


  他在惊恐什么?


  难道他怕被藏花认出他是谁?


  他这间屋子,他的秘密都已让藏花知道了,难道还会让藏花活着出去?


  难道他不是风传神?


  看他的身材是不像风传神。


  这问秘密地下室藏有那么多的秘密,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儿?为什么他也会制造“木乃伊”的技术?他和风传神之间又有什么关系?


  他今天出现在这里,解剖制造了那“七十六”号的“木乃伊”,仿佛是故意做给藏花看的,这又是为了什么原因?看样子,他并不想置藏花于死地,这又是为了什么。


  他不惜牺牲“这个秘密”,一定是为了一个更大的秘密?


  这个更大的秘密又是什么?


  “你一定看得出来,我不会武功。”他注视着藏花。


  “我看得出来,你一定是我认识的人。”藏花说,“虽然你改变自己的声调。”


  他眼中的那一抹惊恐又加深了些。


  “我当然看得出来你不会武功。”藏花淡淡他说:“所以我才奇怪,他要你这么做,是为了什么?”“他,他是谁?”


  “他就是教你制造‘木乃伊’技术的人。”藏花盯着他。


  “也就是要你到这儿泄漏这些秘密让我知道的人。”


  藏花接着说:“他这么做,一定有目的,你知道吗?”


  “我……我怎么会知道?”


  “我相信你不知道。”藏花望望四周。“他不惜牺牲这些秘密,到底是为了什么?”


  藏花摸摸小台上的薄刀,再转身看盒内的“木乃伊”,连墙上的孔明灯,她都没放过。


  她这么做并不是为了想看,而是借此动作来思考问题。


  “当一件秘密已无法再保密时,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藏花问他。


  “公开。”他回答。“既然已无法保密了,只有公开。”


  “这也是办法之一,却不是最好的。”藏花说,“那最好的办法是什么?”


  “毁灭。”


  “毁灭?”


  “对,只有毁灭秘密,才能保存秘密。”藏花哺哺他说:“问题是,他为什么不在我来之前将这些秘密毁掉,是我来得太炔,让他来不及做?还是——”藏花脸色突然一变。“不好。”


  她望望上面,纵身跃起,伸手摸着上面的顶壁。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有这个举动。


  藏花落定,拍拍手。“果然是这样。”


  “什么这样?”


  “这里除了我下来的这个长台子和你进来的那道暗门外,还有没有别的出口?”


  “没有。”他疑惑地问她。“你问这个干么?”


  “要毁灭掉秘密,最好的法子是什么,”“火烧。”


  这两个字一出口,他的脸色也变了。


  “上面是不是已……”


  “是的。”藏花说:“而且火势已经很大了。”


  他忽然转身奔向墙上的暗门。


  “没有用的,那条路一定被堵死了。”


  果然不错,一会儿他又退了出来,惊恐地望着藏花。


  “怎么办?”


  “加酱油凉拌。”藏花苦笑。


  现在真的希望“凉拌”,如果现在忽然下了一场大雨,藏花他们就或许有救了。


  但是她知道,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他”既然决心要毁掉这些秘密,一定不会让火很快地熄灭,说不定用的火种都是来自苗疆地区的“黑油”。一想到“黑油”,藏花的脸上突然现出了笑容。


  “你还笑得出来?”


  “你猜我刚刚想到了谁?”藏花笑着问他。


  “孙悟空。”他说:“现在除了孙悟空的七十二变,或许能救我们外,我想不出有谁能救我们。”“这个人虽然没有孙悟空的七十二变,但是他的故事却能救我们。”


  “谁?他是谁?”他急着问:“什么故事?”


  “楚留香。”


  “楚留香?”


  “对的。”藏花说:“昔年楚留香在追查蝙蝠岛时,曾经在海上被人用火攻。”


  他在听着。


  “全船的人都急得不得了,因为他们所能看到的地方都是一片火海,没有一处可以逃生。”藏花说:“这时楚留香告诉大家,要想活命,只有往火里跳。”她接着说:“大家以为楚留香疯了,等到跳人火海里后,大家才知道楚留香不愧为楚留香、”“为什么?”因为火只在海面上烧,火底下还是水,当时唯一的逃生方法,只有勇敢地往火里跳下去。”“只可惜我们现在并不是在海上,火底下没有水,火底下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底下虽然没有水,上面却有火。“他不懂藏花这句话的意思。”当年楚留香勇敢地往火里跳,现在我们也要学学他。


  “藏花说:“勇敢地往火里钻。”


  “对,一钻上去,保证香味四溢,活生生地成为‘烤人’。”


  “现在上面的火势一定很大,一定有不少人在救火。”


  藏花说:“我们一钻上去,就往人多的地方跑。”


  “万一跑不到?”


  “那就二十年后再见面了。”


  “看来也只有这条路了。”


  “启动这个长台子上升的开关在哪里?”藏花问。


  他没有说话,只用行动来回答,伸手扭了扭右边墙壁上的一盏孔明灯。


  立即传来“吱吱”的响声,长台已开始缓缓上升。


  藏花立刻跳了上去。“快,快上来。”


  等他上去时,长台已快引,到顶壁。


  越靠近上面,热气越重。


  顶壁一分开,立即掉下了好几根着火的木柱,火苗也窜了下来。


  藏花已闻到了头发烧焦的味道。


  上面果然火势很大,人也很多。


  看到救火的人后,藏花才发觉她算错了一件事。


  人越多的地方,火势一定很大。


  因为救火一定是先从火势大的地方开始。


  火势那么大,人怎能跑得过?


  藏花刚想叫他不要往人多的地方跑时,他已跳出,已向火势大的地方跑去了。


  “危险!”


  来不及了,他的人已跑人了火势中。


  这个人真听话,果然往人多的地方跑。


  如果他被烧死,就是她的惜。


  她如果不说往人多的地方跑,基于人的木能,一定往火小的地方跑。


  这个错,实在犯得太大了。


  藏花不能眼看着池被烧死,不能,决不能。


  她忽然纵身飞起,飞向火势最大的地方。

第四部第十五剑第一章传神医阁的秘密


  藏花就是这么样的一个人。


  为了要做一件她认为应该做,也愿意做的事,她是完全不顾一切后果的。就算用刀架在她脖子上,也不能令她改变主意。她这种人也许有点傻,但你能说她不可爱么?


  火那么旺,就算是大象跑进去,在转眼间,也会烧成灰,何况是人呢?


  这一点藏花不是没有想到,只是已来不及了,“他”既然已听话而奔进去,她又怎能不动呢?火这么大,说不定刚进去,一烧,马上就成灰,但是她还是非进去不可。


  等火势灭掉以后,在火堆里却找不到“他”。


  现场只留下一些烧尽的木灰,骨头,没有。


  不要说是人的骨头,连蚂蚁的“小”尸体都找不到。


  藏花几乎已将现场翻过六次了,一次又一次,找不着,再找。


  结果?还是找不到。


  怎么可能?


  明明看见人跑进火中,怎么可能没有“遗体”呢?就算被大火烧死,骨头总会留下来吧!找不到。就是找不到。


  藏花摸着头,望着火灾现场,她脸上的表情,就宛如看见一个*似的,直盯着白烟冉冉飘游的现场。人呢?明明看见他跑进火堆中,而且她马上跟着进去,为什么没有尸体留下来呢?


  怎么会有这种情形,人呢?到底“到”了什么地方呢?


  这一次的火,难道连骨头也烧掉了吗?


  骨头就算完全燃烧,也会留下一堆骨灰吧?


  藏花奔出火堆时,她的衣服已烧得不像样子了,皮肤也隐隐作痛,头发当然已被烧焦了。人为什么会凭空消失呢?


  这个问题,恐怕没有人能回答。


  唯一能回答这个问题的人,只有“他”。


  可是“他”在何处?


  现场一片混乱,人声嘈杂,藏花却仿佛置身于千年不化的雪山顶,她的眼睛虽然望着灰烬,目光却已到了一个遥远不可知的地方。这个人好狠的心,知道秘密已保不住了,怕没有足够的时间去安排毁灭的行动,不惜派出身边的大将先来稳住藏花的心,好让他有时间去放这一把火。他不但要毁灭秘密和杀掉藏花,就连自己人也不放过。


  焦黑的灰烬不时地飘出白烟,午后的天空已升起薄暮,看样子今天下午一定会降雪。


  议论纷纷的人群,各自在吹嘘着自己如何英勇迅速地救火,没有一个人注意到藏花的存在。藏花忽然觉得人群中有一道目光,如刀刃般地盯住她的后颈,她猛然回头,却找不到达道如刀刃般目光的主人。目光如刀,人如雾。


  这有着如刀刃般目光的人会是谁,会不会就是放火的人?


  藏花在人群中搜寻着,希望能找到这目光的主人,可是一眼望过去,尽是些医阁的人,和一大堆好奇的人,这些人里有着目光如刀刃的这么样一个人吗。没有。藏花敢断定没有。


  或许“他”已走了,藏花正想到小径上去找找,突然感觉到眼尾仿佛有一个熟悉的人影在移动。她立即转过身,然后她就看见七八个人三三两两地正要离去。

她再看仔细,这七八个人没有一个是她刚刚感觉到熟悉的人,可是却又觉得这七八个人中,仿佛有什么不对,不对在哪里,她却说不上来。走在最前的三个,一看就知道是医阁内的人,他们穿着白色衣服脸上虽然充满了愁容,但仍俺不住他们心中的那份幸灾乐祸。再下来的是一位年过半百的糟老头,他的人在离去,心却仿佛还留在火灾现场,不时地回头看看现场,一脸看不过痛的样子。


  跟在糟老头后面的是两位妇道人家,穿着青布小碎花的长裙,那一堆人中,声音最大的就是她们两个。走在最后面的是一个胖得已经不能再胖的人,他每走一步,就停下来喘口气。

藏花估计他最少也有二百多斤,人又长得很矮,看上去就宛如一团肉球,他走路的姿态也很滑稽,就像是大象在踏步一样。藏花忍不住地笑了出来,突然她笑容一僵,走路,对,就是走路,她感觉这七八个人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走路。她总觉得这堆人里有一个人的走路方法,似乎应该不像他现在的走法,应该是用很“正常”的走法。藏花再从头瞧一遍。

三个医阁内的人,愉快轻松。糟老头,不时止步回头。两位妇人,标准的长舌妇走法。胖球,大象踏步。都很正常,藏花忍不住地又伸手摸鼻子,就在她摸鼻子之际,她突然发觉到一件很“平常”的事。那个不时回头的糟老头,就在她眨眼之间,已超过前面三个人,而且很快地转进别条小径。像这样的一个糟老头,怎么可能在她一眨眼问,就能如此地追过前面三个年轻人?


  而且他转进别条小径时,走的步法也很奇特,是右脚先跨出一步,然后左脚再拖着地跟上。对,就是这位糟老头的走路方法,令她感觉不对劲,他刚刚走进别条小径的走法,才是他应该“正常”的步法。这种走法,她以前见过。


  就是那个眉字间有一道疤痕,带着她到狮子镇的钟毁灭。


  藏花笑了,在她笑容刚绽开时,她的人已追了上去,这一次绝不能再让他失踪。


  等藏花走进那条小径时,糟老头已走出了“传神医阁”。


  他的人已走入茫茫的残秋里。


  藏花突然双脚一跃,人冲天而起,几个起落,就也已翻落残秋里。


  这时虽然离傍晚还早,但暮色却已浓了。


  凤在低吟,就仿佛远处婴儿的樱樱哭泣声。


  追出“传神医阁”,藏花的身形更加快了,没多久,就已瞧见小路远处的糟老头人影。


  糟老头走路的步法虽然笨拙奇特,可是施展起轻功来,却是一等一的高手。


  从医阁追到此时,差不多有一盏茶的功夫了,他们两个之间的距离还是遥遥不可及。


  转过山腰后,就是一个下坡,下坡处是一个小村落,那里此时街上一定有很多人,到了小村,谅他也不敢公然施展轻功。小村离府城很近,所以也满热闹的,现在街上不但有很多人,还有卖小货、耍杂技的摊贩,耍杂技的摊子前,围着一圈小孩,大人们也不在少数,卖小货的那里,当然是妇道人家比较多。一入小村,藏花就发觉糟老头果然不敢再用轻功,他那笨拙奇特的步法又出现在她的眼里。

现在藏花几乎已敢断定这个糟老头就是钟毁灭,他的步法虽然笨拙奇特,却是走得很快,如果藏花也是用走的话,保证一辈子也迫不上,所以她只好用跑。在街上跑,虽然会引起旁人异样的眼光、总比施展轻功来得好。


  在开始跑后,两人的距离就逐渐缩短,眼看着快要追上了,糟老头突然回身大叫。


  “强盗!有女强盗抢我的棺材钱呀!”


  这一叫,立即引来众人的注意和怒骂,藏花马上变成了众人眼光的焦点,糟老头脸色发白,全身不停地在抖,已有不少好心的年轻人过去扶着他。现在藏花就算跳到大海里,也已洗不清了,光天化日之下,居然当街抢一个已快死老头的最后一点“棺材本”,这种事任谁看了都会拔刀相助的。

藏花忽然想笑,她什么事都做过,就是没有当过强盗,偏偏三番两次地被人诬指为强盗,第一次是*少爷,这一次是他——糟老头——钟毁灭。他虽然满脸惊吓之色,但藏花却看得出他心中已在暗自得意。


  “对,我就是要抢你的钱,我就是要抢你的棺材本,我恨不得你死无葬身之地。”藏花突然悲愤、激昂,声音也充满了哀怒。“我丈夫看你年迈可怜,同情地让你住进我们家里。”戏人人会演,只是肯不肯而已。


  藏花接着说:“谁知……谁知你人面兽心,趁我丈夫外出时,将我灌醉,然后……”


  下面的话已不必再说了,那群拔刀相助的人,“刀口”已不是向着藏花,而是朝着他。


  有什么事比女人被老色狼欺侮,更容易令人愤怒与同情他心中的那股得意已变为害怕,人群一步一步逼近他。藏花愉快地望着他。想陷害我?还早呢,谁陷害谁?


  糟老头一步一步地谒后,人群缓缓围近,就在这时,人群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摘惜了,搞错了,通通搞错了,那天你喝醉后,是他跑来叫我回去照顾你的,他怎么可能对你有什么不良举动呢?”


  人群立刻停止脚步,转头望向出声之人。


  听见这个声音,藏花已知道他是谁了,再看到他的人,她的头又大了起来,他什么时候不出现,偏偏在这个时候。*少爷笑嘻嘻地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我就知道你会对他起误会。”他居然还在装模作样。


  “唉!老婆,有什么事回家再说吧。”


  他居然叫她“老婆”,藏花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该笑?


  人们一听是误会,也就打了哈哈而退开了。藏花正想过去拦住糟老头,以防他乘乱而逃走时,*少爷却一把抓住她,将她拉了回来。“放开我。”


  藏花急得想挣开他的手,谁知*少爷的手劲还真大,他笑嘻嘻地对她说:“老婆,不要再生气了。”“你再不放手,我真的生气。”藏花的脸已板了起来。


  “放。”


  他真的放开了,藏花回身,可是再也看不到糟老头的踪影了。


  秋天的夕阳,虽然没有夏日那么煦丽,却也有它独特的凄美。


  秋风失神地从窗前走过,连招呼也没有,在窗内是一个人的凝视。


  藏花望着山边的夕阳。


  “你说那个人是钟毁灭?”*少爷问她。


  “可能。”藏花说。


  “你能确定?”戴天问。


  窗外有风,屋内有火,火在炉中,炉上有毛肚火锅,毛肚火锅在桌上。


  在寒冷的天气里,能和两三位好友围在桌旁,吃着这么一锅毛肚火锅,实在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戴天边喝着汤,边望着藏花。


  她缓缓回过头,缓缓拿起坏子,靠近嘴唇停了一下,然后猛一口喝光。


  “昨天早上,我到老盖仙的墓去……”


  藏花将昨天早上所看到的,从头说一次,说到潜入地下室看见制造“木乃伊”的过程时,*少爷叹了口气。“唉!想不到世上真有这种事?”他也喝了杯酒。“人死了,经过这些处理,真的有一天能再复活吗?”“江山代有人才出,世代的名医不断地在进步。”戴天说:“或许真的有那么一天?”


  酒很快地又光了,“沁春园”的小二阿吉很快地又送上两瓶温过的竹叶青。


  藏花接着又说她如何被发现,然后察觉到背后主谋者的阴狠计划,以及她如何逃出那场火灾。“我在现场里却找不到他的尸体。”藏花说:“正当我懊恼时,突然发现他也在现场里。”“他,就是那个被你追的糟老头?”戴天问。


  “也就是你所说的钟毁灭?”*少爷也在问。


  “本来我还不敢确定是他,可是他那走路的方法,给我的印象实在太深刻了。”藏花说:“右脚先跨出一步,左脚再拖着地,慢慢跟上。”“钟毁灭的脚是有一点毛病,”戴天说:“可是也不能固为走路的步法而断定他就是钟毁灭。”“他如果心里没有*,为何见了我要跑?”


  “或许他以为你是强盗?”*少爷笑了。“他刚刚不是说你是女强盗吗?”


  “我还以为你是太监呢。”藏花说。


  “就算刚刚我占你便宜,也不需要把我咒成这个样子呀。”


  *少爷一脸可怜兮兮状。“我喊你老婆,你就叫我太监。”


  “噗嗤”的一笑,藏花笑着说:“刚刚你如果不拦住我,现在早已知道他是何方神圣了。”“这也不一定。”戴天说:“如果他真的像你所说的,轻功那么好,就算*少爷不出面,他也有方法脱身。”“就算他不是钟毁灭,跟‘木乃伊’事件也一定有关系。”


  藏衣说。


  戴天沉思,*少爷却已拼命地在喝汤。


  风吹过,吹动街旁的梧桐,有一片落叶冉冉飘下,随风飘荡。


  戴天突然眉头一皱,左手紧跟着挥出,“哨”的一响,汤碗已被打碎在地上,汤顺着石板裂痕往低处流。*少爷愣望着地上碎碗,再望着戴天。


  “你就算讨厌我的吃相,我可以到别桌去吃。”


  藏花也搞不懂戴天这突来的举动,正想问他为什么时,只见戴天的额头冷汗直冒,嘴唇也已因用力而咬出了血,他的身子在抖,面颊也在抽。“你怎么了?”


  戴天没有口答,一双眼睛盯着炉上的毛肚火锅。


  “汤里有*?”


  他僵硬地点点头。


  因为天气寒冷,毛肚火锅一端上来,戴天和*少爷就迫不及待地喝了两碗,藏花本来也想喝,但炉子的火刚起,汤还未全滚,她从小就不爱喝没滚开的汤,所以也就不喝了。想不到她这么一点小毛病倒救了她。她迅速出手点了戴天胸口三大穴道,回身也点了*少爷。“用内力将*逼住。”藏花说:“最好能逼往手指头。”


  “没有用的。”


  这个声音响自柜台内。


  阿吉笑嘻嘻地将“沁春园”的大门轻轻关上。


  现在正是饭堂下午休息的时间,所以“沁春园”也只有藏花她们一桌客人而已。


  “这种*是华佗配出来的。”阿吉说:“叫‘少女情’。”


  “少女情?”


  “是的。”阿吉说:“这种*一进人体内,就像是少女的情怀卜样,温温柔柔,甜甜蜜蜜的,令你想推都舍不得推。”他笑着说:“世上又有谁能抗拒得了少女的情怀?”


  “好,好一个少女情怀。”戴大苦笑,眼中却充满了痛苦。


  “少女情怀如果这么令人无法消受,”*少爷也在苦笑,眼中却无痛苦,只有一抹淡淡的轻愁,“我一辈子也不敢恋爱了。”*少爷今年至少也有三十好几了,出道也有十几年,江湖中有关他的种种事迹,就算没人看见过,也听说过,可是就是没有一个人看见过,或是听说过有关他的“情史”。他自己也从来不提这方面的事。


  ——他是怕,还是曾经被伤害过?


  藏花在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的那一抹轻愁。


  阿吉也在看,看着藏花。他的脸上当然有笑容,得意的笑容。


  “这种*虽然*不死人,可是在一个对时之内,却是无法妄动真力。”阿吉的声音连三岁小孩部听得出那一股得意。藏花冷笑。


  “他们虽然中了*,我呢?这个汤我可是没喝。”


  “你?就算将整锅汤都喝下去,‘少女情’对你也发生不了作用。”阿吉说:“你几时看过一个女人被少女的情怀网住。”他笑了笑,接着又说:“我给你吃的也是华伦先生配出来的药方。”


  “哦?”


  “而且这个药方还有一个很奇特的地方。”


  “什么奇特的地方?”


  “这个药方是专门为酒*调制的。”阿吉望着桌上的酒樽。“平常吃了一点用都没有,可是如果放在酒里,情形就不一样了。”“怎么个不一样法?”


  “酒越陈,酒性越烈,它的药效就越厉害。”阿吉说:“所以它的名字就叫‘老酒’。”“老酒?好,好极了。”藏花大笑。“老酒才有劲,而且越喝越有劲。”


  “我就知道你识货。”阿吉说:“果然没有枉费我一片苦心。”


  “却不知这老酒是否也和那少女情一样?”


  “当然,这是一定的。”阿吉说:“酒越陈越令人无法抗拒,它虽然没有少女情怀那么令人甜蜜,却也有它独特的风味。”“你千辛万苦地找来这两种绝代佳品,只是为了要我们品尝一番?”藏花的鼻尖已有汗珠沁出。“名驹赠怕乐,美酒敬好友,佳肴宴宾客。”阿吉笑着说。


  “我们既不是伯乐,也不是宾客,至于好友吗?”藏花注视着他:“我这两位朋友一定不会答应。”她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然后摇摇头,叹息道:“我实在没想到你装孙子的本事居然是一流的。”阿吉没生气,他在笑,连眼中都有了笑意。


  “我根本不用装,我本来就是干小二的。”阿吉说:“没入青龙会以前,我已经就是店小二,现在只不过是学以致用而已。”“好一个学以致用,该浮三大白。”


  *少爷居然真的倒了三杯,而且是一口气喝掉。


  “你既然已将你的身份掩饰得那么好,为什么今天忽然要暴露呢?”戴夭问,“难道你已升格为掌柜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三位今天来此的目的吗?”阿吉淡淡他说:“花大小姐第一次怀疑我时,只不过是怕我被人利用,怕我被杀灭口。等梅花林小木屋发生了‘离别钩事件’后,你们已经想到有人走漏了风声。”


  他望着戴天,接着又说:“你到‘竹屋’去,当然是怀疑应无物可能还是青龙会里的人,等这件事证实以后,你一定更会猜想到,一定还有一个人和应无物搭配着,这个人会是谁?”阿吉笑望着他们三个人。


  “算来算去,只有我嫌疑最大。”阿吉指着自己。“这件事情从头到尾我仿佛都搭不上关系,可是又仿佛有那么一点点边。”“如果你今天还是像往常一样继续装孙子,我们一点辙也没有。”藏花说。


  “怀疑归怀疑,没有证据,我们也不能公然乱抓人。”


  *少爷说。


  “其实我也不想这么早表明身份,可是有个人不答应。”


  阿吉仍在笑。


  “谁?”


  “我。”


  声音来自楼梯间,人已开始步下楼梯。


  是一双坚定有力,稳健从容的脚。


  夜不知在何时已悄悄地来临了。


  “沁春园”的大饭厅里早已点亮了灯,藏花、戴天、*少爷三个人都睁大眼睛看着走下楼梯的那个人。三个人脸上的表情各异,有的是惊愣、迷惑,有的是吃惊,不相信。


  楼梯口的这个人居然笑得很好看。


  “果然是你。”戴天叹了口气。


  “当然是我,除了我以外,还有谁能找出那么多的华伦配方?”


  “毁灭地下室的那些‘木乃伊’秘密的人也是你?”藏花问。


  “是的。”


  “那个被你派来当替死*的人是谁?他是不是已被烧死了?”


  “他是谁已无关紧要了。”这个人的声音居然很慈祥。


  “你们要我的,不就是我吗?”


  *少爷叹了口气。“你有那么好的身份地位,又颇受江湖人尊敬,为什么甘愿作践自己呢?”这个人不答,对于这一类的问题,他一向都拒绝回答,他只笑笑。


  “传神医阁在江湖中有如圣地。”戴天注视着这个人。


  “风传神这三个字,在江湖中分量也是很重的。”


  这个人就是风传神。


  风传神依然笑得很好看,他以浮云般的步法走了过去,他目光中的笑意已荡向戴天。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到我?”


  “老盖仙的死,表面上看来是死在离别钧之上,其实你也很明白。”戴夭注视他。“他是死在一种不能妄动真力的*品下。”“少女情。”


  “那时我还不知道是这个名字,我只是隐约猜到它一定是和五麻散属于同一类的药材,”戴天说:“五麻散的秘方既然能被人再找出来,也就有人能配出‘少女情,这样的*米。”“所以你就怀疑我?”“还没有。”戴天说:“我到了竹屋,居然喝了掺有‘罂粟’的酒,让我产生了‘血鹦鹉’的幻象,幸好*少爷及时救了我。”戴天接着又说:“可是最让我吃惊的是,应无物居然会夺命十三剑。”


  “等你和藏花碰面后,知道空棺材和地下屋的事。”凤传神淡淡他说:“将这些零零碎碎的事拼凑在一起,我想否认部不行。”“你知不知道我一直都很尊敬你,”戴天说:“不但尊敬你的医术,也尊敬你是个君子,你为什么要自甘堕落呢?”“加入青龙会,并不是自爿”堕落。“阿吉笑着说。”青龙会……“藏花忍不住问:“傍你这种人,怎么会人青龙会?”风传神沉默着,过了很久,才长长叹息了一声。


  “就闺为我是这么样的一个人:所以才会入魔教。”


  “是你向己心甘情愿的?”*少爷问。


  “是。”


  “我想不通。”藏花摇头。“我实在想不通。”


  “这也许因为你根本不知道我是个什么样的人。”


  凤传神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可是在他的瞳孔深处里,却有着一丝淡谈的无奈。


  “可是我知道你绝不是青龙会他们那样狠*无耻的小人。”


  戴天说。


  风传神又沉默了很久,才慢慢他说:“我学医,本来就是为了救人。”风传神说:“因为我发现世上的名医们,十个中有九个半是蠢才。”“这一点我很同意。”*少爷点点头。


  “可是到了后来,我学医已不是为了救人。”


  “你是为了什么?”戴天问。


  “到后来我学医,只因为我已经完全入了魔。”


  ——无论做什么事,若是太沉迷,都会入魔的。


  “所以你就入青龙会?”*少爷问。


  “青龙会只不过是个杀人的组织。”藏花说:“我就想不懂,跟你学医有什么关系?”


  “我懂。”戴天说:“青龙会虽然有很多可怕的杀人技术,却也有很多神奇的救命秘方,譬如说,我在竹屋里所喝的那种摄*药‘罂粟’,若是用得正确,在疗伤治病时,往往可以收到意想不到的奇效。”


  ——水能载舟,也能覆舟。


  无论什么事都是这样子的。


  “你若是用的方法正确,砒霜也是救命的良药。”凤传神说。


  “砒霜是极*,对治病又有什么用?”


  藏花还是不懂。


  风传神想了想。“医者意也,这句话你懂不懂。”


  “不懂。”


  “这就是说,一个人自己的意志力,是否坚强,往往可以决定他的生死。”


  他这种解释不但深奥,而且新鲜,他也知道藏花一定还是听不懂的,所以他又解释:“这也就是说,一个病重的人,是不是能活下去,至少有一半要看他自己是不是想活下去。”“你说的这个道理我懂。”藏花说:“我只是不懂砒霜是*药,它怎能用来救人?”


  “我来解释,或许你就会懂了。”戴天说:“鹤顶红是至*,砒霜也是至*,如果你不幸误食了鹤顶红,当时刚好有一位懂医术的人在旁边,他用等量的砒霜让你吃下,就能抵制你体内的*。”


  “以*制*?”


  “是的。”


  夜风寒如刀。


  藏花的身体已在抖个不停。


  不知是为了寒冷?还是为了体内的“老酒”,她的眼皮已将盖住瞳孔,她的心却在挣扎,挣扎着想睁开眼睛,膝陇中仿佛看见风传神在笑,仿佛听见*少爷在间:“你人青龙会就是为了学医?”


  “是的。”


  “既然为了学医,为什么还要杀人?”


  “有时杀人,是为了救人。”


  这是句什么话,藏花听见这句话时,她的眼皮已投降了,然后她就再也听不见什么声音了。可是就在这种时候,她居然想起了*少爷眼中的那抹淡淡轻愁。

正文第二章黑妞盐浆


  房内一片白色,杨铮就躺在白色里。


  白色的墙,白色的窗帘,白色的被单,窗外却是一片黑。


  黑得令人心都碎了。


  杨铮双眼虽然望着窗外的夜色,目光却已不知游向何方?


  远处的天空有一片浮云在飘动,风中仿佛也传来远方的野狗鸣位声。


  夜,为什么总是令人那么寂寞?那么感伤?


  今夜星月居然还是无语,大地一片宁静。


  静得令人心都醉了。


  目光仍在飘游,耳朵却已动了。


  夜静,所以轻微的脚步声,就特别能令人注意。


  脚步声很轻却短促,这是女人的脚步声。


  敲门声还未响起时,杨铮已懒散地开口:“进来吧!”


  脚步声短暂地停止,仿佛来的人吃了一惊。


  “吱呀”一响,门已打开,走进了一位很美丽很温柔很甜的女人。


  “爹,还没睡?”进来的这位女人居然是花舞语。


  “想睡,可是夜太静了。”杨铮仍然望着窗外。“静得令我想喝酒。”


  “可以喝酒吗?”


  “所有的医生一定都说病人绝对不可以喝酒。”杨铮转过身来,笑着说:“你说我可不可以喝酒呢?”花舞语也笑了。“爹想喝,又有谁能拦得住呢?”


  听了这句话,杨铮的脸上居然露出一种说不出的无奈:他苦笑着说:“成功的人,往往都听不到真心话。”花舞语当然听得懂他括的意思,可是她只能笑。


  她的脸上充满了笑容,眼中却全无笑意,这种笑远比不笑来得令人心寒。


  夜静、风寒、秋残、星无语。


  “奇怪,今天戴师爷不在这里,也没回王府。”花舞语说:“他到哪儿去了呢?”


  “一个地方。”杨铮说:“一个很远的地方,一个很近的地方。”


  “很远?很近?”花舞语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去的地方,可以说是很近,也可以说很远。”杨铮看着她。“这要看他遇见了什么情况?”——如果不幸遇难,就是死了,死了就是到了很远的地方。如果遇伏,不幸被抓,那一定是在很近的地方。坚刻的纹路从鼻翼划过面颊,直入鬓角——这是岁月的皱纹。


  花舞语看着床上杨铮面颊上的皱纹,几日不见,他脸上的纹痕又加多了些,也加深了。


  “你一点也不担心戴师爷,”“我能怎么样?”杨铮望望自己腿上的夹板。“我是个病人,腿上又绑着这种要命的木板,动也动不了,就算想去找他,帮他忙,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爹任职这么多年,一定还有心腹。”花舞语仿佛很关心戴夭的安危。“要不要我替你去通知他们,找找戴师爷?”“你怎么知道我一定有心腹?”杨铮看着她。


  “古往今来,哪个大将身旁没有心腹的,”花舞语轻轻一笑。“就算一辈子都用不着,也、要准备,以防万一呀!”杨铮笑了。


  “现在离夭亮虽然还早;但是黑暗总是会过去的,黎明迟早会来到。”杨铮凝望着漆黑的天空。“在曙色初露,寒意渐淡的清晨里,旨够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盐豆浆,那才是一种享受。”“爹想喝盐豆浆?”


  “我已有好久没有尝到‘黑妞豆浆’了。”


  “黑妞豆浆?”花舞语说:“可是衔尾那家只卖盐豆浆和油条的‘盐浆店’?”


  “是的。”


  “听说那家的盐浆是祖传的,任淮也学不来。”


  “所以她的生意总是特别好。”杨铮说,“等太阳刚爬出山头,她就已卖完了。”


  “明天我赶个早,替爹买一碗来。”


  “你等她装好时,用左手接过来然后交给右手再递还给她。”杨铮说:“你就说:还是在这儿先喝一碗。…花舞语的眼睛已有点亮了。”她一定会间你,用什么碗,你就说:随便,只要不是破碗就好。”“就这样?”“是的。”“这是不是联络的暗语?“花舞语说:“那个黑妞一定是爹的心腹?”杨铮点点头。


  “要不要告诉她什么事,”“不必。”杨铮仿佛有点咽了。“什么都不必说。”


  “是的。”花舞语说:“我知道了。”


  乳白色的雾从山里林中升起,从微湿的大地升起,从锅盖边升起。


  黑妞掀开锅盖,迅速利落地舀了一碗豆浆,加上一些祖传的配料,一碗“黑妞盐浆”就已然放到等着解馋客人的面前。现在离第一道曙色出现,还有一段时间,店里却已有了六七位客人。


  黑妞一点都不黑,不但不黑,皮肤还很红润,红得就像是多情少女初见情人时,浮现在脸上的那种嫣红。她大约有二十五六岁,脸圆圆的,眉毛弯得就仿佛上弦月,眼睛黑白分明而且亮丽,就宛如雨后高挂天空的那一轮明月,鼻于娇小却挺拔,嘴唇微微地噘着。微噘的嘴并没有破坏她的美,反而更显出她的个性美。


  她的腿修长、圆滑,加上一条紧身的黑色裤,更衬出腿的动态美。


  一双手虽然成天在工作着,但还是那么纤细、柔美,就仿佛刚出炉的豆腐般娇嫩光滑。


  花舞语来的时候,店里的七八张桌子已坐了十几个人,每个人都低着头喝盐浆,仿佛部互不相识。“早。”黑妞笑着说,“姑娘你起得真早。”


  “来晚了,就啥也买不到了。”花舞语也在笑。


  “掏豆、选豆、洗豆、压豆、煮汁都是我一个人做,份量当然就会少了些。”黑妞说:“还好我是一个人吃饱就等于全家饱。”“却害苦了我们这些想喝‘黑奴盐浆’的人。”花舞语仿佛在埋怨。


  “早起精神好。”黑妞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那早起的虫儿?”


  “只好被鸟吃了。”


  二人相视而笑。


  刚刚的对话,店里的十几个客人仿佛都没有听见,他们还是只顾着低头喝盐浆,对于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漠不关心,他们来这里的唯一目的,好像只为了喝“黑奴盐浆”。“装两碗盐浆,我要带走的。”花舞语将小提锅递给黑妞。


  “好的。”


  锅盖一掀,浓烟冒起,三两下地就装好了盐浆,黑奴笑眯眯地递给花舞语。


  左手接过,再换到右手,花舞语笑容绽开,又递还给黑妞。


  “还是在这里先喝一碗。”


  “哦?”黑妞眼睛一亮。“用什么碗?”


  “随便。”花舞语说,“只要不是破碗就好。”


  这些对话完全是照着杨铮所说的,所有的步骤也完全是照杨铮交代的。


  事情到了这时,应该是结束了。


  “随便,只要不是破碗就好,”这句话刚开始说时,黑姐已接过花舞语右手的小提锅,等这句话完全说完时,黑奴的眼睛突然一皱,她手中的小提锅也突然甩回坐在店里中间那一桌的三位客人。


  空中提锅里的浆汁已飞溅而出。


  飞溅的浆汁如细小尖针般地射向那三位客人。


  三个人往三个不同方向翻出。就在浆汁付入桌面时,店里的其余客人忽然跃身而起,手上也多出了十几件兵刃来。剑、刀、双斧、暗器、长鞭、判官笔、腰里剑,所有的兵刃都往黑妞身上招呼过去。


  黑妞甩锅,人已跟着飞起,“轰”的一声,瓦土纷飞,屋顶已破了一个大洞,她的人已站在屋脊上。人刚站定,黑暗中突然响起一阵“咻”的声音,对面屋脊上已射来一排急箭,黑妞扭身,如落叶般飘下,飘落在长街上。最先闯出豆浆店的是手持双斧的少年人,手中双斧如轮子般地砍向黑妞。


  黑暗中闪出一道血光,血光纷溅。


  纷溅中,手持双斧的少年人已倒地,身子一倒在青石板上,血花如春雨般洒落在少年人的脸上。身上。他的脸上充满了惊讶的表情,仿佛至死都不相信黑妞能杀死他。血雨中,又有四个人从店里飞出,分成两路,一对攻击黑妞的上半路,一对横砍黑妞的下半路,第五个跟出的人,手中一条长鞭如赤练蛇般地卷向她的腰。“叭达”一声,长鞭已缠上了黑妞的腰,分两路攻打黑妞的四个人手中兵刃已离她要害不到一尺。

所有的事情,都在一瞬间发生,花舞语根本还没弄清楚状况时,就已看见那根如赤练蛇般的长鞭卷注黑妞的腰,然后又看见四个人手中的武器已朝黑姐身上砍下去。

正文第三章石屋里的狄青麟


  一间石屋、一张石桌、两张石椅、一盏灯、一个铜炉、一壶酒、一个水晶酒杯、一个水晶碗、一个人。铜炉在石桌上,铜炉上偎着一锅桂花莲子白果粥,清香弥漫了石屋。


  人在灯旁。


  一身雪白的衣裳,一尘不染,一张苍白清秀的脸上,总是带着冷冷淡淡,带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石板上铺着来自波斯的羊毛地毯。


  狄青麟潇潇洒洒地穿件纯丝的白色长袍,赤着脚,盘膝端坐在石桌前,坐在羊毛地毯上,慢慢地暖饮着一杯玻琅色的葡萄酒。石屋外的林中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林中的梧桐仿佛在低诉寂寞。


  石屋的门开了,一个如幽灵般的白色女人,随着门外的秋风飘了进来。


  狄青麟故意不去看她,依旧慢慢地喝着酒。


  进来的白色女人就座在他对面的石椅上,她替自己用石桌上的水晶夜光杯,倒了一杯波斯葡萄酒,静静地看着他。一默默相对,默默喝酒。


  过了很久很久,狄青麟才抬起头看看她。


  “是你?是你来了?”


  “当然是我,当然是我来了。”


  “可是我记得你应该在半个时辰之前就来了。”


  “半个时辰之前,我是应该已坐在这里了。”他说:“但是那个老乌龟可是个不简单的人,我必须很小心地,才能出来一趟。”狄青麟看着她。


  “上次你出来,距离这一次有多久了,”“十三年了。”


  “十三年过九个月零七天,”狄青麟说:“你来救我的那一天是十二月二十九,今天是十月初七。”他望着她。“整整已经过了十三年又九个月零七天了。”


  “岁月不饶人。”她叹了口气。


  “十三年来,你过得还好?”


  “很平静。”她浅浅地啜了一口酒。


  “那个老乌龟有没有常常出现?”


  “没有。”她的声音仿佛在颤抖。“可是远比出现还令我恐怖。”


  “哦?”


  “如果他出现,你会知道他的人就在你眼前,可是他不出现。”她说:“却让你感觉到他好像时时刻刻都在你的左右。”她又喝了口酒。“那种感觉就仿佛你身在深林中,虽然没有看见任何危险的动物,却又步步提防着临时出现的猛兽一样。”狄青麟替她盛了碗桂花莲子白果粥,也替自己盛一碗。


  “你和老乌龟的约定是多久?”


  “二十年过一个月。”


  “二十年过一个月?”狄青麟望着碗中冒出的自烟。


  “为什么不是二十年。为什么不是二十一年,偏偏要二十年过一个月呢?”


  他喝了一口粥。“为什么要多出这么个零头的一个月?”


  “也许他觉得多出这么个零头,比较好玩。”自色女人浅笑道。


  “一定有用意的。”狄青麟说,“我大了解这个老乌龟,他从不做没有意义的事。”


  白色女人也喝了口粥。“或许他这么做的用意,就是要我们疑心、猜测。”


  “但愿如此。”狄青麟想了想。“这个老乌龟做事的方法,远比邵空子桅异多了,武功又深不可测,真是个令人头痛的人物。”“他早已不再管江湖事,为什么偏偏对杨铮的事那么热心?”


  “闺为杨铮的父亲杨恨,是他唯一的生死之交,”狄青麟轻吸了口葡萄酒。


  “他既然要帮杨铮,为什么不干脆一点?”


  “他不希望杨铮成为一个没有主见,处处依靠帮助的人。”狄青麟说:“他要杨铮成为第二个杨恨。”狄青麟看着白色女人,微微地笑笑,接着又说:“如果不是这样,他又何必逼你遵守二十年誓约,如果不是这样,二十年前,你早已死了。”“他要我遵守二十年过一个月的誓约,为的就是要杨铮亲手杀我?”白色女人淡淡地间。“好像是的。”


  白色女人的眸中突然现出一种说不出来的表情,那是种有恨、有怨、有哀、有爱、有无奈的综合表情。“如果不是这样,你好像二十年前也就已死了?”白色女人在笑,冷笑。


  “他不杀我的原因,好像跟你有点不太一样。”狄青麟说。


  “哪个地方不太一样?”


  “他一定会给杨铮一个机会。”狄青麟说,“一个正正当当公公平平的机会,他要杨铮以自己的力量来跟我决斗。”他笑了笑,又接着说,“要不然十三年前你违背誓约,偷偷跑出来救我,叉怎能逃过他的耳目呢?”“他给杨铮一个公平的决斗机会,你呢?”白色女人说:“你好像没有给杨铮公平的机会。”“有,决斗时,我一定给杨铮一个公平的机会。”

狄青麟微笑道:“可是决斗前,就看个人的手段了。”“你的手段好像比较残酷一点。”白色女人说,“你先将女儿送回去给他,让他有了亲情,一有亲情,心就会软,然后你再时时刻刻制造危机,让他心里有压迫。”狄青麟在听。


  “心里有压迫,就会空虚,一毛‘空虚的感觉出现,就会更想依靠亲信的人。”白色女人说:“这时你再将他身边的人,一个一个除去,造成他孤立。”白色女人凝视着他。


  “到了决斗时,你不战就已胜了。”


  狄青麟也在凝视她。


  “难道你不希望我胜?难道你希望我败,”这个问题,白色女人不知道怎么回答,她自己也搞不清楚,究竟希望杨铮胜,抑或是杨铮败,——江湖人,败就是死。她希望杨铮败,却不希望杨铮死。


  这是种什么心理?白色女人自己也不清楚。


  “现在杨铮几乎已是孤立了,接下去你要怎么做,”白色女人问。


  “接下来当然是最重要的一个步骤。”狄青麟说:“我要让他的最后一道堤防崩溃,”“最后一道堤防?”白色女人间:“什么样的堤防,”“感情、亲情。”“感情,亲情。”


  “亲情当然就是他的女儿花舞语。”狄青麟凝视着白色女人,“感情当然就是他最心爱的一个人。”狄青麟眼中闪起一种得意、残酷的光芒。


  “我要送给他一样他最心爱女人身上的东西。”


  病人感到最不方便、最困扰的事就是大小便,尤其是杨铮。


  他的腰部以下都用木板夹着,想动也动不了,更别说是转个身。


  幸好“传神医阁”不但是医术一流,服务也是一等一。


  像杨铮这样的大人物,都有专人服务。


  在床头靠墙壁上有一条绳子,绳子一直顺着墙壁沿伸出窗户,连接到“医阁人员休息室”,绳尾上绑着一个铃裆。如果病人须要服务时,只须拉拉病房内的绳头,绳子一拉动,休息室的铃铛就会响,一响就立刻会有人去替你服务了。

杨铮刚刚拉过绳子,手还没有完全放下,就来了一位很甜的女孩。她进来后,先替杨铮理理床被,然后笑着问:“王爷,有”什么事?”“拜托你好吗,我一听见‘王爷’这两个字,病情就忽然加重了。“杨铮苦笑着说。”是的。“她的声音也很甜。”杨……杨大人。”“唉!换汤不换药。“杨铮叹了口气。”我姓杨,叫杨铮,铁铮铮的铮。”“是,杨铮。”“对。“她的眼睛也很甜,那甜甜的日光停留在杨铮的脸上。”什么事?”“我知道现在是晚上,而且已经入冬了,病人也不能吹风。

“杨铮一副可怜兮兮样。”可是这屋里实在太闷了,能不能麻烦你,将窗子稍许开些?”“可以呀。“她连犹豫都没有,马上走过去将窗子扫”开,然后回头冲着杨铮笑。“这佯用”以吧,杨铮。”“太可以了。“杨铮笑了。”谢谢你。”“不客气。“她笑着走了,留下了满屋的甜甜余味。杨铮深深地吸口气,仿佛是在回味着那甜甜的余味,又仿佛在品尝着刚山窗外流进来的请新空气。”好,真是好味道。

“杨铮闭起眼睛。”进来吧,我已经等了一天了。“静悄悄的,没有脚步声,没有敲门声,他怎么知道有人来?”吱呀“一声,门却开了。”你怎么知道我来了?”“黑妞盐浆不但口味好,香味也是十足的,“杨铮笑着说。”原来爹已经闻到味道了。“花舞语拿着小提锅走近床边。”早上买完后,我还有一些别的事,所以到现在才来。”“没关系。“杨铮睁开眼晴看着她。”有来总比没来好。“要不要现在喝一碗?”“好。”杨铮望着她手上的小提锅,“这碗‘黑妞盐浆’的味道一定很特别。”


  杨铮最后“特别”两个字,仿佛也用很“特别”的声音说出。


  花舞语好像没有感觉到那两个字的“特别”声音,她很愉快地盛了一碗香味四溢的盐浆,递给杨铮。“要不要我喂您、”“我自己来。”杨铮说:“在床上已躺了七八天,再不动一动,骨头都生锈了。”杨铮仰起身子,半靠在床上,接过花舞语手中的盐浆,贪婪地闻了闻。


  “好,难怪她的生意特别好。”杨铮说:“每次去,她店里的七八张桌子,总是坐了十几个客人。”花舞语的眉睫仿佛动了动。杨铮没有看见,他只顾望着手中的盐浆。


  “趁热喝了,凉了就不好喝。”


  “好。”


  杨铮用汤匙搅了搅,然后舀了一汤匙,愉快地喝下去。


  看见他喝了一汤匙,花舞语竟然有了兴奋的友情,但随即又恢复正常,因为这时杨铮正好抬起头来。“舞语,我突然想起一件事,能不能麻烦你一下?”


  “可以呀!什么事?”


  “我今天晚上的药还没有吃,你能不能帮我去拿。”杨铮说。


  “我这就去。”


  花舞语转身离去,临到门口又回身,笑着说:“盐浆要喝7日。”等你回来时,保证连一滴也不剩。“杨铮笑着回答。花舞语一走出房门,杨铮脸上的笑容忽然不见了,他用一种很凝重的眼光盯着盐浆。残秋初冬的夜晚虽然寒冷:却有明月、繁星。杨铮腹部一用力,张口朝着窗外,射出一道水柱,竟是刚刚喝下的盐浆。

他右手一挥,手中的碗,慢慢地飞出了窗外,就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托着碗似的。窗外花丛深处,仿佛有一人影起身接住碗,将碗中盐浆倒掉,然后再将空碗送回。空碗飞回的速度比飘出时快多了,显见花丛中人影的功人比杨铮还要差些。杨铮刚一接住空碗,就听见敲门声。”进来。“花舞语一进门仿佛先瞄了瞄杨铮手上的碗,见到碗已空。才绽开笑容他说:“他们说,你晚上要是无法人睡,才吃药,否则就不必吃了。”


  “哦?”杨铮望望手中的碗。“今天喝了这么好喝的‘黑妞盐浆’想必一定很好睡。”


  刚说完话,杨铮突然伸个懒腰,眼中竟充满了睡意。


  “我怎么突然觉得很咽呢?”


  “大概是累了。”


  “嗯。”杨铮点点头。“昨晚上没睡好,早上又是一大早就被吵醒。”


  “那就早点休息。”


  花舞语帮他躺下,盖好被子,然后用一种很愉快的声音说:“明天还要不要我带什么东西来?”“明天……”杨铮的眼皮已垂下。“带些花儿来吧。”


  “好。”


  未到十五,月却已经很圆了,月光轻柔得如多情少女的手,轻抚在杨铮的脸上。


  从花舞语离去后,他一直沉睡着,连动都未曾动过一下。


  窗子还是开着,夜风带来了远山的气息,也带来了一条人影。


  纤弱的人影随风飘进窗内,一身漆黑的夜行衣,仿佛幽灵般地站在床前,她的目光也如月光般明亮,却带着杀气。杨铮的手突然动了动,黑衣人立即缩身紧靠墙壁而立,屏息看着他。


  杨铮睡梦中仿佛感觉到有点寒意,他刚刚手动了动,只不过是将手伸进被子里,人仿佛根本未曾醒过,更不要说是知道有人进来,而且是带着杀气。黑衣人轻轻地吐了口气,慢慢地再次走近床边,双眼满布杀机地凝望杨铮。


  她的手已扬起,,目光下清清楚楚地看见她手上有着一把短剑。


  一把带有红色剑穗的女人佩剑。


  剑锋上闪着青青的光芒,就仿佛传说中妖魔*怪眼中的光芒一样。


  夜风寒冷,剑气更寒。


  寒如冰,寒如黑衣人眸中的那股杀气。


  剑刃破空,“休”的一响,短剑已穿破被子,刺入杨铮的身体。


  “笃”。


  短剑刺中身体,竟然发出这种声音。


  这种声音竟然就像暗器射中木头时,所发出的声音一样。


  再看杨铮,他竟然已睁开眼睛,笑嘻嘻地看着黑衣人,他的脸上一点也没有中剑痛苦的表情。黑衣人双眉一皱,欲拔剑时,杨铮忽然开口:“慢一点拔,小心弄坏了我的被子。”


  杨铮伸手帮黑衣人将剑拔出。


  拔出的剑锋上,竟然没有血迹,黑衣人惊愣地看着杨铮。


  “你刚才刺的部位,是我腹部的‘山麻穴’。”杨铮说:“此穴如果被刺中,就宛如一剑刺人心脏一样,会立即死亡对不对?”“难道你已学会了‘天转地换移穴大法’?”黑衣人问。


  “我是想学会这种功夫,可惜我一直找不到这本秘籍。”


  “我刚刚那一剑——”“正是我的‘山麻穴’。”


  黑衣人眼中突然露出一种很惊讶、很奇怪的神情。


  “被刺中了‘山麻穴’为什么没有死?”杨铮笑着说:“你感到不解是不是?”


  黑衣人点了点头,目光直盯着被子上的那个剑洞。


  “感到奇怪的事,你不会去查个明白?”杨铮说:“掀开被子看,不就明白了。”


  黑衣人伸出手,又缩了回来,仿佛怕被子里有条*蛇,她退后了一步,用剑尖挑起了被子。被子一掀开,黑衣人就愣住了。


  杨铮胸口以下竟然不见了。


  被子掀开后,黑衣人只看见床上放着一根木头,而杨铮的腹部和腿都不见了。


  怎么可能呢?


  人的下半身怎么会不见呢?


  没有下半身,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是怎么一回事?


  杨铮突然大笑了。


  “亲眼看见未必都是真的。”杨铮说:“这个道理,想必你应该知道?”


  “可是你的……你的下半身?”黑衣人的声音仿佛有点抖。


  “有些事情只看表面是不够的。”杨铮说:“就像现在你只看上面,当然会害怕。”


  杨铮伸手指指床下。“你为什么不蹲下来,看看床下面、呢?”


  看。当然要看。


  不看的话,她以后的每一个晚上恐怕都会睡不着,就算睡着了,半夜都会吓醒,都会被恶梦吓醒。———种只有上半身妖魔的恶梦。


  没看之前,她是满脸惊吓,蹲下一看,她就忽然捧腹大笑。


  大笑个不停。


  杨铮也在笑。


  两个人笑的都仿佛很开心。


  杨铮的笑是含有得意之色,黑衣人却像是忽然捡了个大元宝般地开怀大笑。


  黑衣人实在忍不住又低头望床下。


  杨铮那不见的下半身,就在床下。


  上半身在床上,下半身在床下,从侧面看的话,杨铮的人就好像被床板切成两半。


  但你如果仔细一看,就会发现床板中间有个洞,杨铮的下半身只不过是穿过床板洞而蹲在床下而已。——有些事情就像这样,你只看表面是看不清的。


  “杨铮不愧为杨铮。”黑衣人大笑着说。


  这是一句捧人的话,可是杨铮听了,居然叹了口气。


  “为什么每个人都是说:‘杨铮不愧为杨铮’。“杨铮说:“为什么不说‘杨铮果然厉害’,或是‘若论机智聪明,没有人能比得过你’。”他看着她、又说:“这一类的话,我听起来也比较舒服些。”


  黑衣人还在笑。


  她实在服了杨铮,居然能想出这种方法来躲避刺客的暗杀。


  杨铮双手一按床,用力一提,下半身就穿过床板回到床上,双脚一盘,端坐在床上。


  看见杨铮这个举动,本来还在笑的黑衣人,笑声突然断绝,笑容僵在脸上。她吃惊地看着杨铮的脚。“你……你的腿不是受伤了?”她问:“不是用木板夹着吗?怎么现在忽然可以动了?”“我的骨头比较贱一点,过不得好日子。”杨铮笑着说:“叫我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什么事都有人服恃着,这种日子过三天我就受不了。”

他拍怕脚,又说:“所以到了第四天,我就偷偷拿下夹板,偷偷地跑下床来运动,如果有人来了,我当然是马上躺回床上,再把夹板夹上。”“连风传神你也瞒过去,”“以他的医术观念,‘伤筋动骨’最少要一百天才能康复。”“谁知道你竟然好得这么快。”


  “不是好得快,而是我的伤没有想象中那么严重。”


  “伤得重不重,难道风传神也看不出来?”


  “他又没有剖开我腿上的肉,怎么能知道我到底伤得有多重?”杨铮笑笑。“我刚刚说过,亲眼看见,都未必是真的,更何况只看外表。”“这一点,我以后一定会深深记住。”黑衣人忽然冷笑一声。“我也要告诉你一点,下次有人再行刺你时,千万不要和他说话,更不要让他知道你的秘密。”短剑一抖,划破话声。


  剑锋薄如春冰,杀气却浓如千年不化之雪。


  黑衣人手中的短剑一抖就是七朵剑花,朵朵离杨铮身上七大死穴不远。


  杨铮没动。


  黑农人却已动了,剑花还未消失,她的人忽然旋转,越旋越快,就宛如陀螺般地发出“嗡嗡”声。“嗡”声随着旋转速度,越来越快,勾起尖锐、刺耳的响声,已震得窗子上的宣纸“沙沙”作响。

窗外花丛里慈息的倦鸟,也被这刺耳的声音吵醒,扬起翅膀,振翼而飞,刚飞起,突然双翼一软,整只鸟已然掉了下去。这只憩息的倦鸟竟然被这刺耳的声音震死,它还未掉落地面时,小小的七孔已流出了鲜血。想不到黑衣人的旋转所发出的声音里,竟含有“杀人震波”。


  “杀人震波”是扶桑忍者的必杀术之一。


  它的原理就和少林的“狮子吼”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借用“音波”而达到杀人之目的。在“嗡嗡”声刚发出时,杨铮已用内力逼住双耳之耳膜,所以这“杀人震波”对他一点效都没有。当窗子上的宣纸被震碎的那一瞬间,旋转中的圆环里突然闪出了几道暗青色的光芒。


  光芒细弱如雨中远方的星光,既膝陇又短暂,就算注意看,都不易察觉,何况是在杨铮这种情况下。光芒一闪即灭。


  ———灭通常都是代表有人死亡。


  这旋转中闪出的光芒,也是扶桑的必杀术之一——杀人光。


  “杀人光”致人于死的地方并不是它的光,而是那发出光芒的暗器。


  当你发现光芒时,暗器已悄然地进入你的身体,等你感到死亡气息时,光芒也已消失了。——光芒只是令你迷惑,暗器才是凶手。


  光芒刚闪起,杨铮已抓起被子挡在面前。


  光芒消失,暗器也已没入厚厚的被子里。


  暗器湮没,光芒消失,“嗡”声已绝,旋转也停了,黑衣人再次吃惊地看着他。


  能破解扶桑的“必杀术”,原本应该很高兴,可是杨铮没有。


  一点也没有高兴的感觉,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脸上竟然布满了一种不该在他脸上出现的表情。那是什么样的表情呢,一那是一种哀怨、无奈、凄伤的表情。


  他的眼眶仿佛有光芒在闪耀,仿佛有泪珠在滚动。


  黑衣人也静静地凝视他,她的眸中仿佛也有光芒在耀动。


  刚刚潇酒自如的杨铮,此刻就宛如是一尊木雕,甚至比木雕还悲哀。


  “我从没有想过要杀你。”杨铮悠悠他说。


  “我都要……要杀你。”黑衣人的声音里仿佛有了悲怆痛苦。


  “我知道。”杨铮点点头。“因为从你生下来的那一天开始,你就注定要扮演这个角色。”“什么角色?”“一个要杀我、必须杀我、却又不忍杀我,”杨铮深深地注视她,“更不想杀我的角色。”黑衣人的眼中闪起了一丝痛苦,无奈的神情,她的身子也仿佛在抖。


  “我……我为什么会不想杀你?”


  “何必?”杨铮叹了口气。“何必要我说明?”


  他的眼中仿佛也有了无奈。“你明明已晓得我已知道你是谁,为什么还要问呢?”


  她是谁?


  初冬、明月、繁星,这本是个诗般的夜晚,为什么会充满了这么多的伤感?


  “我是谁?”


  黑衣人的瞳孔中有了一层膝陇。


  “我知道。”杨铮感伤地凝视她。“我早已知道你是谁了。”


  “说。”黑衣人的声音竟然有了嘶哑。“我是谁?我究竟是谁?”


  “花舞语。”


  杨铮变得很平静,也用很平静的声音说:“你就是我的女儿,花舞语。”

正文第四章花舞语的情


  “你就是我的女儿,花舞语。”


  很平静的声音。


  平静得就仿佛仲夏之夜轻拂海面的微风。


  窗外也是一片平静,静得连那本不属于这,卜季节应该出现的虫鸣声,都隐隐约约地听见了。听完杨铮的话后,黑衣人那颤抖的身子逐渐地平息了下来,眸中也已不再那么激动。


  “是的,我就是花舞语。”


  她拿下头上的黑中,一头亮丽飘逸的秀发立即出现在杨铮眼前。


  花舞语的眼眶上有点红润,她注视着杨铮,用一种仿佛不属于她的声音间:“看来在小木屋头一次见面时,你就已知道我真实身份。”


  “是的。”


  “那你为什么不揭穿?”


  “揭穿了有什么用?”杨铮淡淡他说:“你失败了,会再有另外一个人来接替,计划不成功,还会有新的计划产生。”他叹了口气,接着又说:“为了这件事,已经牺牲那么多人了。”


  ——“又何昔再牺牲你。”这句话杨铮并没有说出来,但他相信她一定懂。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难道不怕我杀了你?”


  “不到时候,你是不会出手的。”杨铮说:“更何况狄青麟要你到我身边的最大目的并不是杀我。”“那是为了什么?”


  “他想软化我的心。”杨铮苦笑。“想用你来让我心里有了情感。”


  “但是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他这个计划也就等于失败了。”


  “没有,他没有失败。”


  “没有失败。”花舞语问:“他为什么没有失败?”


  “你虽然不是我的女儿,可是你长得很像她。”


  “她”当然是指吕素文。


  “我每次看到你,就想起她。”杨铮看着她那带有倔强的眼睛。“多看你一次,就对她多出一分思念,多一分思念,我的心就多一分乱、多一分苦。”花舞语看着他。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必须要杀的人,可是她却发觉自己下不了手。她既不是他的女儿,也不是他思念的人儿,为什么会下不了手?为什么?


  花舞语自己也说不上来。是他的痴情令她感动?或是她已对他有了一份情感?


  “日久生情”,这是自古以来就存在的事实。


  两人朝夕相处,谁也不敢担保不会发生感情,男女之间的事,又有谁能担保、预料?


  杨铮今年已有四十八岁,花舞语才二十刚出头,两人的年纪相差一倍以上,更何况两人又是敌对的,怎么可能产生情感呢?但是花舞语凭着女性独特的“触角”,她已在他的眼中深处看到一缕情丝,她已知道这缕情丝是由“她”而转变出来的,也就是说,他想在她身上找“她”的影子。花舞语却不在乎,她不怕代替别人,只要能够和他生活在一起,远离这些无奈的恩恩怨怨,她就已心满意足了。这是种什么样的感情?


  花舞语不知道,也不想知道,她只用一种含有柔情万种的眼光凝视他。


  杨铮却在口避着她的目光,他转头皇向窗外。


  “今天想必你已接到刺杀我的命令,”“是的。”


  “你没有得手,怎么回去交代?”


  “不必交代。”


  “为什么?”“正如你所说的,我失败了,又会有人来接替。”她的眼光还是那么柔。“这一波又一波的行动,你难道一点都不怕。”“怕。”杨铮回答:“可是我有什么办法。”


  “你不会主动地去找他?”


  “他?他是谁?”杨铮说:“青龙会?狄青麟?”


  “所有的行动都是狄青麟在策划和推动。”花舞语说:“只要找到了狄青麟,所有的事情都可以解决了。”“事情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单纯。”


  “据我所知,青龙会这次只派出两个堂来协助狄青麟,青龙会本身并没有要对付你的意思。”花舞语的声音听起来很柔。“我可以帮你找到狄青麟。”杨铮终于回头,看着她。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这样做对你只会带来不幸。”杨铮看着她:“你明知这样做是不该的。”花舞语知道,也太清楚了。背叛青龙会的下场,通常只有一种——死。


  她笑了笑,笑容中充满了无可奈何。


  “冰难道没有做过明知不该做的事?”


  杨铮闭上了嘴。


  他做过。


  不但做过,现在还在做,以后还会继续做下去。


  ——有些事你明知不该做,却偏偏非要去做不可,连自己都无法控制肉己。


  ——这些事的本身就仿佛有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力,“感情”就是其中的一种。


  ——另外还有些不该做的事你去做了,却只不过因为被环境所逼,连逃避都无法逃避。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只要你踏入江湖一天,你就永远无法摆脱那个在你背后的“包袱”。


  这个“包袱”里,有仇恨、恩情、血帐、友情、爱情,还有很多你无法预料、无法抗拒,无法逃避的事。花舞语那柔情千千的眼睛里仿佛露出了一丝埋怨。


  “我这样做,你难道不明白我的意思?”


  杨铮还是只能闭着嘴。


  他明白。


  可是他怎么能接受呢?


  杨铮当然明白她这么做的意思,也明白她的感情。


  老人也是人,年轻人也是人,坏人也是人,敌对的人也是人,只要是人,就有去爱别人的权利。杨铮的眼睛里忽然露出了感激,却又带着悲伤和无奈。


  “我明白你这样做的意思。”杨铮说:“只可惜……只可惜我们相见大晚了。”


  “只可惜我们相见太晚了。”


  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说过这句话,也不知有多少人听过。


  可是除非你真的说过,真的听过,否则你绝对无法想象这句活里有多少辛酸?多少痛苦,多少无可奈何,看着杨铮,听见他说出了这么一句话,花舞语只觉得整个人都似已变成空的。


  空荡荡的。飘入冷而潮湿的阴霾中,又空荡荡的,沉人万劫不复的深渊里。


  月光淋在草地上、花丛里、梧桐树上,也从窗外射了进来,将花舞语的影子拉得长长的,也将她的心给扭碎了。花舞语低头望着自己的影子,此刻她不知说些什么话才好。


  地上本来很清晰的影子,突然变得踪陇,就仿佛从泪眼中所看到的景象般。


  “这雾怎么来得这么奇怪?”


  杨铮望着满室的淡雾。


  淡雾不知河时、从何处飘了进来,一瞬间,满室已被淡雾笼罩了。


  人在淡雾中。


  “雾?”


  听到杨铮的话,花舞语才发觉地上影子膝陇并不是因为她眼中有泪水,而是雾所造成的,她拾头望着淡淡的雾,突然脸色大变,大叫了一声:“这雾有*,闭气。”话声未完,她的人已朝杨铮奔了过去。


  杨铮这时脸色也突然变了,他变并不是因为雾有*,而是奔过来的花舞语。他也大叫了一声:“别过来,危险。”话声刚出,他的人已纵身飞向奔驰过来的花舞语。


  看见杨铮纵身而来,花舞语的脸上绽开了笑容,可是在笑容还未全展开时,就已僵住了,这时杨铮也到了她身旁,伸手想去拦她,她却已倒下了。当淡雾来时,当花舞语示警奔来时,杨铮忽然“现淡雾中,由窗外飞入了一黑一红的两小点,他纵身想拖开花舞语时,那两小点已经轻柔柔地从她背后射入。杨铮扶起花舞语,她无力他说:“雾有*。”


  “我知道。”杨铮温柔他说:“这种小伎俩怎么可能瞒得过我?*得到我?”


  “我……我以为你不知道,”花舞语眸中充满了柔情。


  “老盖仙、杜无痕和温火他们,都是死在这种雾里,我怕你……”


  “他们也道这种雾*不死我的,真正致命的是,雾中的那一黑一红‘情人箭’。”


  ——黑得就仿佛情人的眼睛,红却宛如情人的血。


  “情人……情人箭?”


  她在笑,可是这种笑却远比死亡还令人痛苦、心酸。


  “我无法……成为你的情人,可是我却已尝到了……情人……的滋味。”花舞语的声音越来越弱。“我已心满……意足了。”她转头凝视着窗外。


  她在看什么?窗外只有一片,黑暗,难道她还希望能看到阳光升起,就算看见了又如何?“你走吧。”花舞语说:“我知道我已不行了,你……你不必再陪着我。”


  “我一定要陪着你,看着你好起来。”杨铮用力握住她的手。“我知道你一定可以活下去。”花舞语摇了摇头,凄凉地笑着。


  ——一个人若连自己都已对自己的生命失去信心,还有谁能救他?


  “你若真的死了,你就对不起我。”


  “为什么?”


  “因为……因为我已准备娶你。”


  这是一句多么大的谎言。


  花舞语苍白的脸上,突然有了红晕。


  “真的?”


  “当然是真的。”杨铮强忍住眼中的泪珠。“我们随时都可以成亲。”


  这是一句永远无法兑现的谎言。


  她的脸更红,眼睛里也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我一直都在盼望能有这么样的一天……”她的眼睛突然阖起,忽然说:“你走吧……快走……”“你为什么还要我走?”


  “因为我……我不喜欢你看见我死时的样子。”她的身子已开始痉挛,“所以你一定要走。”“我不走。”杨铮忽然大叫。“绝不走。”


  他用力地紧握她的双手,就像生怕她会突然离去。


  “就算你真的会死,也要死在我的怀里。”


  杨铮的泪水已忍不住流了下来,顺着面颊,滴落入她的眼里。


  她没有眨眼,她睁眼迎接着他的泪珠,当泪珠滴人她的眼里时,她的脸突然变得安详恬静和满足——她的生命里已有了他。死亡来得比闪电还快。


  她完全不能抵抗。


  也没有人能抵抗。


  蜡烛已将燃尽,烛泪还未干。


  烛泪一定要等到蜡烛已成灰时才会干,蛤烛宁愿自己被烧成灰,也只为了照亮别人。这种做法岂非很愚蠢,但人们若是肯多做几件这种愚蠢的事,这世界岂非更辉煌灿烂?黎明前总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候。


  杨铮还是抱着花舞语,眼泪却已像泉水般涌出来。


  东方已泛白了,黑暗已过去了。


  烛已燃尽,泪也已干了。


  泪痕是看不见的,可是鲜血留下来的痕迹,却一定要用血泪才洗得清。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杨铮一向都是用“宽恕”来代替“报仇”,他的刀一向不是杀人的刀,但是现在他的心里竟已充满了愤怒和仇恨。娇阳照亮了大地,黎明终于来了。


  杨铮已将花舞语放在床上,替她盖好了被子,自己就坐在她的旁边,目光却停留在窗外,看着乳白色的晨雾在绿草花树间升起。他看着窗外,只不过因为窗外有三弦的弦声。


  苍凉古老的弦声,就仿佛和晨雾同时从虚无缥缈间散出来的。


  缥缈的弦声,像是远方亲人的呼唤,又像是在诉说一种说不出的哀怨,无可奈何的哀愁,却又带着种说不出的宁静。又仿佛在叙述人们年华已老去、美人已迟暮、英雄已白头,生命中所有的欢乐荣耀刺激都已远去。缥缈的晨雾里,有个老头正在弹三弦,弦声苍凉、哀怨。


  人在花丛处,弦声已飘入房里。


  看见弹三弦的老人,杨铮那张己被多年痛苦经验刻画出无数辛酸痕迹的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冷笑。“三弦初响,人断肠。肠断天涯,无三弦。”杨铮冷冷他说:“无三弦。”


  弦声停止,老人抬头看着杨铮。


  “你知道我是谁?”


  “三十年前,无三弦凭着手上一把三弦,不知迷倒多少女子,又有哪个不知?”杨铮注视他:“卿本佳人,奈何为寇?”“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无三弦淡淡他说:“这本是江湖中千古不渝的道理。”


  杨铮冷笑。


  “今日你前来,想必是奉了命令来杀我。”


  杨铮在说“命令”这两个字时,声音里充满了讥俏之意。


  无三弦当然听得出来他话中的讥消,却也不在意,只是笑笑。


  “据说我那柄离别钩已在你的手里?”


  “是的。”


  “今天你就用离别钩来对付我?”


  “怎么会?”无三弦笑了笑。“你几时看过有人用肉包子去打狗?”


  这是什么比喻?


  “对付你,必须用三弦。”


  三弦又响,弦声中闪出了三道光华。


  光华七彩。


  弦声将响未响时,杨铮已顺手拿起身旁的花瓶挥了出去。


  三道光华迎上了花瓶,“轰”的三声,空中爆出了三朵灿烂的光芒。


  光芒也是七彩的。


  花瓶已爆碎了,碎成千万片。


  七彩的光芒中,杨铮飞起,飞出窗外,飞人花丛中,飞进弦音中。


  人未到,拳风却已到了,杨铮一拳击向三弦。


  弦扬人起,无三弦纵身一掠,空中翻身,顺手一掌拍向杨铮的背。


  阳光下,只见他的中指有一道暗赤色的光芒闪动,他的中指竟然夹有一枚*针。


  杨铮的人就在*针离他背上只有三寸时,突然坠下,就仿佛坠石从山顶落下般。


  一掌拍空,无三弦立即回身,右手已从三弦把上拔出一柄薄而窄的利剑。剑出、剑声划过,一剑三刺。三刺有六朵剑花。


  “唰、唰、唰”三声,杨铮的左胸已被划破了三道。无三弦收剑再刺,几乎是同一时间完成。一剑三刺六朵剑花,刺的又是杨铮的左胸。


  这回杨铮早已有准备,他跨右脚,人往右斜闪而出,左手抬起,空中一抓。


  杨铮竟用左手去抓利剑。


  手指紧握,鲜血由指缝间沁出,也由利剑尖滴落。


  无三弦目中充满了惊讶,他不相信世上会有这种人,会用自己有血有肉的手去抓剑?


  左手抓剑,右拳已痛击而出。


  无三弦还来不及反应时,已然听见骨头碎裂声。


  鼻梁骨的碎裂声。


  然后他就看见一股鲜血由自己的双眼正下方飞溅而起。


  血花耀眼又灿烂。


  灿烂得就宛如流星。


  流星一现即逝,血花也很快地酒下。


  洒入绿草、洒人花丛、也洒入无三弦的口中·咸的。


  他终于尝到了血的味道。


  自己的血。


  鼻梁已碎,人未死,却已无法再站起了。


  这一拳不但打碎了他的鼻子,也将他的信心和斗志打入了他的骨髓深处。


  娇阳柔艳,无三弦却觉得寒意透骨。


  一击得手,却没有得寸进尺。杨铮冷冷地看着无三弦。


  “回去告诉狄青麟,不用等到一年之期。”杨铮说:“我人在相约处,随时欢迎他来。”相约处就是梅林小木屋。


  小木屋虽然重建,却没有往昔的风霜了。


  头痛。


  藏花是让头痛痛醒的,她就仿佛是大醉醒夹后般地头痛、口干、舌燥。


  她想伸手按头,才发觉全身已被绑住,就被绑在一张椅子上。


  她眨眨眼,仔细地望望四周,她看见了另外两个人,这两个人也和她同样的命运,部同样被绑在椅于上。椅子是用竹子做的,就连墙壁也是用竹子筑成的。


  这是什么地方呢?


  当藏花正在这么想时,忽然听见:“这里就是‘竹屋’。”


  这是戴天的声音。


  藏花望向右边被绑在竹椅上的戴天。


  “你怎么知道?”


  “出为他差点死在这里。”


  这是*少爷的声音,声音来自藏花的左边。


  “你们也醒了?”


  戴天和*少爷也是和藏花一样被绑在竹椅上。


  “竹屋”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


  “看来我们在昏迷中被送来这里。”藏花说。


  “风传神的人呢?”*少爷说:“他将我们送到此地是为了什么?”


  “还会有什么。”藏花笑着说:“一定是好好地招待我们一顿。”


  “对极了。”


  声音响起,人也跟着走出。


  依旧是那样的穿着,依旧是那样的美丽,依旧是那样的怪异。


  一半的衣裳。


  血奴带着银铃般的笑声走出。


  藏花看见她这样的穿着打扮,不禁叹了口气。


  “冬天你都穿这样了,那夏天怎么办?”


  “不穿呀!”*少爷笑着说:“既凉快又省布钱,一举两得。”


  “我不穿衣服通常只在一种情况下。”血奴说。


  “什么情况?”


  “在床上。”血奴妩媚他说:“而且通常都是两个人的时候。”


  “在床上时,我通常也是不穿衣服的。”*少爷说:“可是如果有两个人,我不但穿,而且还穿得比平常多,比平常整齐。”血奴突然叹了口气。“所以你到现在还是个没有女人要的人。”


  这句话像根尖针般地刺入*少爷的心。


  *少爷仿佛悸功了一下,但随即大笑了起来,但是他不笑还好,这一笑却比哭还难听。


  看着他,藏花又想起在“沁春园”时,他脸上的那一抹轻愁。


  “风传神的人呢?”戴天仿佛也知道*少爷的尴尬,立即改变了话题。“他怎么不敢来见我们?”“他在准备好好招待各位的用品。”血奴说:“这一顿保证令各位永生难忘,而且这一顿后,你们三位就永不分离了。”“永不分离?”藏花问:“这是什么意思?”


  “给你们看样东西,就会明白。”


  血奴笑得很邪,她轻轻地拍了三下。


  三声过后,藏花她们就看见一个人走了出来。


  一看见这个人,他们部愣住了。


  这个人的眼睛好大好同,眼尾有着一股倔强之意,他的鼻了很挺,嘴唇厚而带着坚决。


  这个人居然就是杨铮。


  不,应该说是很像汤铮,很像二十年前的杨铮。


  藏花看见这个人的脸,心里觉得有点毛毛的。


  出为在这张脸上竟然布满了纵横交错的“线痕”。


  那种“线痕”就像是衣服皮了,而拿针线缝起来后所留下的痕迹一佯。


  这么一张脸为什么会有那么多的“线痕”?


  为什么这张脸那么像杨铮?


  这个人到底是谁,血奴得意地看着这个人。


  “你们很吃惊吧?”


  “这……这个人是谁?”藏花问。


  “不是这个人,而是五个人。”血奴说。


  “五……五个人?”


  “是的。”血奴说:“他是由五个人组合而成的。”


  “五个人组合?”戴天哺哺他说。


  “对的。”血奴说:“将五个人身上不同的部分取下,经过某种特别的处理后,再组合在这个人的身上,就成了这个样子。”血奴看着他们三人,又说:“这只是初步的样品而已。”


  “样品?”*少爷问。


  “嗯。”血奴点点头。


  “那么成品是不是……是不是更像杨铮?”戴天问。


  “不是像,而是一。模一样。”


  戴大突然想到了一件很恐惧的事,他虽然想装得很平常,但声音已有点抖。


  “你们是不是要他……来代替杨铮?”


  “不是代替。”血奴得意他说:“他就是杨铮。”


  “那真的杨铮?”*少爷问。


  “没有了。”


  “没有了?”*少爷问:“没有了是什么意思?”


  “没有了就是没有了。”血奴说:“这个杨铮既然已经产生,那个杨铮就必须死。”


  “他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死。”藏花说。


  血奴冷笑。


  有时候冷笑就表示看法不一样。


  “你们虽然将他造得那么像杨铮,可是还是有”一个漏洞。戴天说:“武功呢?难道他也会杨铮那种不传的‘离别钩’招式?”“如果说这世上有一个人很了解杨铮,这个人是谁?”


  血奴问。


  ——敌人。


  唯有仇敌才会特意地去了解你的一切。


  藏花、戴天和*少爷他们三人几乎是同时想到了这个人。


  也同时说出:“狄青瞬。”


  “对。”血奴说:“虽然他对离别钩的招式不是完全会,但却已足够了。”


  血奴笑了笑,又说:“这世上会有谁无缘无故地跑去试杨铮的武功?”


  寒风在竹屋外呼啸,却从竹缝中徐徐流入,也从藏花她们的衣服空隙间窜进。


  寒风袭体,令人颤抖不已。


  “你说过我们三人永不分离,是不是也想将我们组合人这位杨铮先生的体内?”藏花问。“不是。”


  “那我们三人会组合成谁,”“戴天。”血奴看着戴天。


  “戴天?”藏花有点吃惊。“这里有现成的戴天,为什么还要另外组合?”


  “这个戴天他会听我们的指挥吗?”血奴说:“一定不会,我们虽然拥有‘再造’的技术,但那只是限于外表,思想,我们还无法控制。”“‘所以你们就必须要找一个能控制的人,来充当傀儡?”藏花问。“是的。”“杨铮这个傀儡是谁?”“说了你们也不知道。”那戴天的傀儡呢?“*少爷问。”是你们的老友。“血奴说。”老友?“藏花笑笑。”我们有这么不要脸的老友吗?“血奴又在冷笑。

有时冷笑也代表默认。她又轻轻地拍拍手。这次走出来的人,藏花实在无法不吃一惊,她睁大眼睛盯着这个人。”是你。”“是我。“这个人在笑,但他眉字间的那道刀痕却仿佛在冷笑。看见这个人,戴天一点吃惊的表情都没,他只是不屑地冷哼一声。

*少爷却已大叫了起来,他如果手脚能动,包准一定跳起来,左左右右给这个人十来个巴掌,然后再将这个人抓到藏花面前,要他跪下,要他道歉。”为了你,藏花几乎无法向杨铮交代,为了你,她不借跟青龙会作对,为了你,她难过了一阵子,她以为你已经死了。“*少爷的嗓门还真大。”谁知道你不但好好活着,居然入了青龙会。”“他本来就是青龙会的人。“戴天说。”什么?“*少爷说:“既然知道他是青龙会的人,为什么还让藏花带走?”


  “我们虽然明知道他是青龙会的人,却一点证据也没有,而且他的罪刑也将执行完毕。”戴天说:“于是我们就将计就计地让藏花带走,本想借此找出青龙会的秘密据点,谁知道——”“谁知道他到了狮子镇后就失踪了。”藏花仿佛有点生气。


  “我们实在也想不到青龙会居然会在狮子镇演出那场戏。”


  戴天居然一点愧疚之意都没有。


  “你们没想到的事情还多呢。”藏花说:“轻轻松松地将计就计,我可是差点送了命。如果没有你们这要命的将计就计,我现在说不定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一边喝酒,一边欣赏着雪花飘飘。”


  “也说不定你又陷入哪个危险的局面。”*少爷说。


  这倒是实话,藏花是天生好动的人,叫她无所事事地待在家里,不出三天她一定发疯,这档事她就算没参加,也会想办法去管别的事。听了*少爷的话,她的心才稍微平了点,但被骗终归不是件愉快的事,她又吩叨了几句。


  这个走出来的人,当然就是钟毁灭。


  他很得意地看着藏花和戴天在争论,尤其争论的话题又是他。


  看见钟毁灭得意的表情,藏花突然想起老盖仙,想起钟半农和那“木乃伊”的秘密。


  “钟毁灭是青龙会的人,那他父亲钟半农呢?”藏花问。


  这次回答的人居然不是戴天。


  “如果他不那么顽固不化,也不会落得那个下场。”钟毁灭淡淡他说。


  “你就是那个杀了他,拿走‘木乃伊’秘密的人?”藏花吃惊地看着钟毁灭。


  这次回答的人居然不是钟毁灭。


  “不是他。”


  风传神边说边走了出来。


  “是我。”


  看见杀父仇人,钟毁灭居然一点表情都没有,藏花真有点怀疑他到底是不是人?


  “他杀了你父亲,你一点感想都没有?”藏花问钟毁灭。


  “青龙会只讲命令,不讲亲情。”钟毁灭毫无感情他说。


  “看来做狗都比人青龙会好。”藏花说:“狗死了,主人最起码会葬了它。”


  藏花仿佛不想看他,转头望向风传神,接着又说:“你要将我们三个人组合到那个……人的身上?”藏花仿佛很不情愿说他是人。


  “是的。”


  “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什么事?”


  “你一刀将我杀死,然后丢到深山里去喂野狗,好不好?”


  “你宁愿喂野狗,也不愿将你身上的东西组合到他的身上?”


  “是我。”


  风传神大笑了起来,他笑着拍拍钟毁灭的肩膀。


  “看来你不愧为青龙会的:十二月‘堂主。”风传神笑着说。“他是’十二月‘堂主?”*少爷问。“是的。”风传神说:“青龙会有十二分堂,分别以月为代号,,正月‘负责目标,’二月‘负责渗透,’三月‘……”“三月”负责传递,传递消息。“四月”负责财源。

青龙会的一切天“销,由四月负责。”五月“负责刑罚。有功的论功,该罚的决不放松。”六月“负责训练。训练杀人,训练专业人才。”七月“负责策划。正月选定目标后,由七月策划并推动计划。”八、九、十月“负责行动。七月推动计划后,由这三个月来行动。”十一月“负责肃清。

青龙会里如果有人背叛,由十一月负责追杀肃清。”十二月“负责暗杀。如果对象不宜公开处置,就由十二月来负责暗杀。”这么说你这’十二月‘堂主,还是暗杀堂的堂主。“*少爷说。”是的。“这次回答的居然是血奴。”他不但是十二月堂的堂主,还兼管六月堂的训练堂主。”“一人两职。“*少爷笑着问:“那拿的是不是双隼呢?”


  “对的。”血奴也笑了。“青龙会从来不会吝啬这种钱的。”


  “那他父亲钟半农被杀,他有没有领到抚恤金?”*少爷盯着钟毁灭。


  他居然无动于衷,他居然还在笑,居然还能笑,居然笑得出来。


  藏花实在服了这个人了,面对杀父仇人,面对自己父亲被杀的话题,他居然还能笑。这种人不愧为暗杀堂的堂主。一一古往今来的暗杀者,不都是冷酷无情的吗?


  “本来是应该好好招待你们的。”风传神说:“可是时间上来不及。”


  “我们已不受欢迎了?”藏花说:“急着叫我们滚蛋?”


  对于这种嘲汕,风传神一点都不在意,他把竹几上的茶杯翻过来,举起酒壶倒了三杯。


  “动手术之前的一个对时,肚子里不能有任何一点东西。”


  风传神说:“为了避免你们肚子空得难受,和等待时的焦虑,所以我特别替你们准备了一种喝下后会沉睡的酒。”“就是你刚刚倒的那三杯?”戴天问。


  “是的。”


  “一喝下去就不会再醒了?”*少爷问。


  “会。”风传神淡淡他说:“我一定会让你们亲眼目睹这神奇的组合过程。”


  “亲眼看着你分解我们的身体,然后再组合到钟毁灭的身上?”藏花说。


  “是的。”


  “我能不能不喝?”*少爷问。


  当然不行。


  所以他们三个人只有喝了那很特别的三杯酒。


  酒已入肚,是否离死已不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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